第二十章 逆师(三)(2/2)
康浩陵心中大跳:「天留门如今是晋王手下!常居疑既然远走异国,韩浊宜后来自然是回去勾结天留门,这无须多说。」
司倚真心中暗叹:「常先生没错,他的两个徒儿却也没错,只是其志不同。」忽然背上冷汗微出:「师父一生对西旌、对李继徽公子抱愧,我师徒要将黑杉令寻回,在常先生眼里看来,自也是不齿了。但像他这样的天赋与怀抱,世上又能有多少人?我们凡夫俗子,不能像他那样专心于学问研习,又往往不甘平凡。倘无别事可以寄托,难道便只能碌碌一生,那岂不是心中惶惶、无所依归么?」
棚外赤派三人搏命狠战,不仅伤了两名衍支弟子,在旁掠阵的竟也被砍伤。但奥支弟子尚未出手,风渺月亦可能闯入棚来。司倚真满腔惶恐却在这时突然停顿,心中蓦地感到一阵凄凉。
棚外打成一团,康司二人不敢太过凑近板缝,看不清形势。忽然外头啊啊两声痛呼,风渺月道:「坐地休息罢!各位愿意合作,我们便也能留余地。」这话并没回应,兵刃之声仍密响不休,显然赤派之人即使负伤,仍自力战。又响了片刻,传来重物坠地声,兵刃响声忽收,接着喀喀数声,有人给折断了关节。想是北霆门人不甘被伤,折磨赤派之人报复。
风渺月说道:「暂时别下重手,带回去。」竟是不愿在此间审问。这山林隐密之极,然则三人在火冢场侧所窃听之事,恐怕连这批弟子都未曾与闻,只有风渺月才知。
时近午夜,北霆门人势必在此过宿。眼见他们随时要进棚来搜,司倚真正待向康浩陵示意脱身,忽见康浩陵身形一起,便要去推草棚口的木板。
司倚真不及多想,左手挥出,去夺他佩剑。康浩陵直觉格打,破绽微露,她手肘撞正康浩陵腰间,反手又以指节打中他膝下足三里穴,这两下并未封住穴道,仅令康浩陵下肢一酸,跪坐下来。
康浩陵被这么一阻,自是明白她的用意,瞪了她一眼。司倚真盯着他双眼,脸上满是恳求神色,随即扬了扬右手中三枚毒针,又指指身后,意谓求他仍照原议,毒针退敌,从棚后逃走。
康浩陵透过草棚口的缝隙,眼睁睁望着赤派三人摔倒受制,三名奥支弟子执兵刃各自指住,上上下下搜了一遍身。衍支弟子在旁替同门裹伤。众人空手追敌,渴了半夜,急忙互相传递赤派诸人的水囊解渴。「义父交代,赤派少数人落入敌手,不过是少了几条不全的信息,蛛网未必会破,绝不可为了维护一两人而坏了大事。将来我要在西旌办事的,照说,即便这三人在我眼前被杀,我也当自求脱身,耐心等候传书指示」可既明知这三人是见自己起意搭救司倚真,为他身份特殊,才追上来护卫,此刻舍下他们,又怎么能够?
司倚真一边缓缓退向草棚后方,一边心中狐疑:「在火冢场发生过何事?八月十五才是年度火冢之期,现下时候未到,这大半年来,我从没听见冷云痴让我们到那儿去。」她初拜师那日,没听清门户极刑是甚么东西,但她事事留心,此时自然已相当清楚。「风渺月这般保密到家,那么便不是北霆门之事,而是青派的机密。但火冢场中又怎么潜伏窃听?十五年前,师父凭借一身功夫,方能在树顶窥探;这三人武艺也不怎地,任谁闯入,都甚是凶险」
「可是,师父当日在火冢场究竟见到了甚么变故,却为何不亲口跟我说?为何又说那与我大有关连,要我留心探查?」
康浩陵不愿舍下同伴,司倚真拉他衣袖,他只不动,念头却是:「原来那地儿便是火冢场。去年我一到『左三下五』,卫尚仁大哥要我做的第一件事,即是假扮衍支弟子,夜里在场心埋设传音机关。他要听些甚么,我尚未够资格得知。看来消息已经到手,我要怎么解了卫大哥的围、怎么将话传给王渡伯伯?」
棚外赤派三人中,接下北霆门人火把、最早发话之人,正是「左三下五」的主持者卫尚仁,此刻受了几处不致命的伤,双手手骨被折,颈旁刀尖伺候。奥支弟子连连喝问:「你们入山来,要找甚么人?是你们的同党,还是甚么?」三人只不出声。衍支弟子从三人背上扯下行囊,搜出几张饼来,先喂他们吃了,过了片刻,见安然无事,众人便也坐地大嚼。
常居疑那头轧轧之声渐息,他却仍动作不已。司倚真再退两步,一足踢到地下一件**的东西,痛不可当,像是锄头之属。常居疑悄声道:「当心!」话声模糊,还低了一截,倒像是来自地下。
司倚真借着透入棚内的微弱火光,见他身子果真少了一截,头就在自己脚边,大吃一惊,差点儿呼叫出来。定睛再看,原来常居疑竟是在摸黑掘地!他一半身子钻在地下,手拿小铲,仍不住将泥土铲将出来。地下抛着一件小锄头般的物事,连着一个螺?样的机括,敢情常居疑方才是以此物钻松地面泥土,却不知他的行囊里还有这等法宝。
逃命要紧,司倚真虽然惊喜万分,却也无法细问。伸手摸去,地下已经刨出个向旁延伸的大洞,想来那螺壳钻地之器,便是他能迅速掘土的关键了。常居疑探头道:「唉,唉,时候不多啦!我这便要从地底离去。地道只能容我一人通行,你也终归是要现身的。」说着往里钻了些,「你跟我进来,我在你身上钉两枚冰浸沙,将你扔在这草棚,我自远遁,如此北霆门人便不会动疑。唉,你这小娃娃」欲言又止,语气中颇显依依。
司倚真心中一动:「这老人虽古怪,终究十分爱惜我。我一路对他不客气,他也不见怪。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他的许许多多警世怪论,我便听不到了。」低声说道:「常老先生,我说过要替你夺还风渺月的宝刀,以为赎身之资,一定做到。我怎么才能再见到你?」
常居疑鼻中哼了两声,道:「你是我未来徒儿,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我武功虽低,总有办法。」司倚真吓了一跳,心道:「你地鼠一般潜进北霆门,确是神不知鬼不觉,我也真想见你。但拜师可不必了。我的师父已经够多了。」
常居疑心中焦急,见她在地道口迟疑,总望着康浩陵背影,一伸手,将她与那锄头一起拽进了地道。司倚真知他心急,并不抵抗。常居疑话声十分急促,道:「进来好说话,这不能让那南霄门人听见我跟你说,你回北霆门之后,或能藉由北霆门的势力,替我留意一件物事在中土的下落当年那江就还,还盗走了我一件宝贝。我首次将生铁、兽皮、兽骨以陶锅融为钢水、炼出胜过前代镔铁的精钢之时,心想炼兵刃固然要紧,更要紧的莫过于过了十年百年、散播千人万人,仍能炼出,才能用于器物甚至营造,切合民需。因此我以酸液侵蚀其中一枚钢片,将冶炼要诀、与统带匠人的筹划,以我母国文字,简要刻在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