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胡姬营(1/2)
赶了两天一夜的路,斛律云和他手下的四百余轻骑终于在第二天夜半的时候,赶到了预定目标的营地之外。
此时夜色正浓,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去,整个草原上只有头顶银星的微光照拂。夜风阵阵,带来几声时远时近的狼唳,更显寂寥。
斛律云和几个旅帅并肩站在漆黑的夜色中,看着千步之外灯火稀疏的突厥部落。手下的士卒和战马都在他们身后百步之外抓紧时间休整。草原上的夜风寒凉,众人外罩的铁甲上早已挂了厚厚一层寒霜。因为是夜袭,也没有执火明杖,只是凭借天空中不甚明亮的星光,吐着呵气做着战前的最后交流。
“胡壮士,咱们最好兵分四路,中军直冲敌营,制造混乱。左右两路包抄,斩杀对方战士。剩下最后一路,分散守在营地外面,以防有个别人趁乱逃走,将咱们的行踪暴露。草原这么大,万一让人往草海里一钻,再想找着可就难了。”旅帅张老实呵了呵冻得通红的双手,比划着低声提议道。他是那天跟着花木力最后冲出来的一百多人其中之一,亲眼目睹了斛律云单人破胡骑,心中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少年颇有好感,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军中力挺他的人之一。
张老实边上的一个刀疤脸旅帅点点头,接过话来:“张哥儿说得不错,不过最好提醒大伙儿一下,一会儿冲进营地之后,一定不要放火。虽然放火能让对方更加混乱,不过这草原地势平坦,火要是烧起来,估计这里的火光百里之外都有可能看得到,不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他叫卢忠,也是这些轻骑的一名旅帅。他认可斛律云的原因是对方够狠。在他看来,在这既无粮草也无外援的草原上,只有一个足够强势的统帅才能将众人攥成一股劲儿,一起活下去。
剩下的几个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聚集在斛律云身边的旅帅也略微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都是些大同小异的意思。斛律云算算时间,感觉士卒和马匹应该歇的差不多了,便做了下最后的安排,然后挥手让众人带着自己的士卒准备进攻。
‘这是我真正指挥的第一战,虽然规模很小…’斛律云感觉自己手心汗水满满,将缠绕在横刀刀柄上的裹布都浸满了。这是他回到古代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指挥战斗,不论是战前决策,商讨军情,都是他拿的主意,除了一丝丝的兴奋之外,更多的是那种从头发到脚底都发麻的紧张。
‘放轻松,把他当成一场商战便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在心中不断的给自己心理暗示。人在做一件不熟悉的事情时,总喜欢做概念偷换。虽然斛律云也知道这种决策一旦稍有失误,失去的绝不是那些市场和金钱,而是活生生的人命,可是他还是要给自己一个理由,让自己可以冷静下来。
“相公。”细心的任青伶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相公心里的那一丝惊惶,走到他的身边轻唤一声,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然后,她脚尖微翘,蜻蜓点水般在斛律云的脸颊上啄了一小口,在耳边柔声说道:“我会在你身后。”
这是一种怎样的信赖!斛律云身子猛地一震,心中顿时豪气万丈,整个地球仿佛一下子转了个个儿,瞬间被他踩在了脚下。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用刚刚结痂的大拇指在对方滑嫩的脸上摩挲了一下,转身一抖披风,向远处正在集结的战士们走去,一句话坚定的话语被夜风送到任青伶耳边:“我,定会护你周全!”
“诶~”任青伶甜甜的应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划破了草原夜的宁静,养足了精神的大隋精骑跳上马背,在各自旅帅队正的带领下,纵马冲出藏身的草嵩,风一般向突厥人的营地卷去。
他们不愧是大隋最精锐的边军,三个百人队在高速奔驰的过程中组成了三把锋利的弯刀,一把砍向对手营垒正中,剩下两把像铁钳般左右分开,将对方夹在其中,碾成粉碎。
天地间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呐喊,没有角声,只有扑面而来的罡风,夹杂着雷鸣般的马蹄和冲天的杀气,卷进了沉静安宁的突厥营地。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胆敢…”一个衣衫不整的草原少年举着火把冲出了自家的毡帐,质问之语还未说完,一把雪亮的横刀便斜着抽在了他还不甚强壮的身躯上。血花飞舞间,马上骑士直起腰来,举着沾满鲜血的横刀,厉声高喝:“敢于反抗者,一个不留!”
少年身后的毡帐中冲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扑在自己独孙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十年前,他在中原将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挑在弯刀尖上的时候,有个年过六旬,跑也跑不动的老汉曾经发出同样的痛哭。因为双方语言不通,他听不懂对方叫什么,只管哈哈大笑。今天,他终于理解了对方当时心情,可惜理解得已经太晚。
“一个不留!”冲进营地的大隋骑兵眼中冒着复仇的火焰,用手中的横刀和马槊将一个个睡眼朦胧的身影砍翻在地,一座座巨大的毡帐在人马嘶鸣中轰然倒下,里面的人尖叫着跑了出来,又被呼啸而过的马蹄所淹没。
“把所有人杀光!”不知道谁在奔跑中喊了一句,用的是汉语。部族中的人听不懂,即便听懂了关系也不大。草原上部落和部落之间的战争没有留俘虏的习惯,战败的一方通常整体消失,除了女人之外。在牧人眼中,女人属于财产范畴,兄终弟及,父子相承,因此不需要斩草除根。
“通知左右军,扫荡营地!”斛律云挥刀将一个敢于反抗的草原少年斩为两段,抹了把脸上的污血,朝身边的传令兵喝道。
后者举起号角,将主将的命令以长歌的曲调发布了出去。听到号令,负责左右包抄的两队大隋精骑一拉马缰,仿佛两把巨大的木梳,带着血肉和杀戮,交错着将乱成一团的营垒又犁了一遍。
还有一支队伍没进营垒,而是分成两股不断在营地外围打马盘旋。间或有惊慌失措的牧人逃过追杀,连滚带爬的逃出营地。在营地外旋风般前进的大隋轻骑用横刀和羽箭追了过去,心中没有丝毫怜悯。
战斗在一炷香时间内很干脆的结束了,一件件铜器、玉器、以及少许的金器被冲进营帐中的隋兵翻找出来,再堆放在营地正中燃起的巨大篝火旁。在战斗开始前斛律云已同众人说过,这些得来的战利品他会均发给所有人,让大家相互监督,以免有人多贪多占。篓子里螃蟹的故事他也听过,用在这里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这个小部落的富庶超出所有人的想象,看着身前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的战利品,斛律云和他身边的低级军官们似乎看到了边地百姓面对劫掠为生的胡人时无奈的挣扎。又一批战利品被送了过来,那是刚刚从这个部族长老家里搜出来的手工艺品。这些玉石雕刻和混杂着金丝的皮革编制制品来自幽州边疆,只有在那里生活的奚族才有如此巧手。这些东西就是放在中原,也是极为奢侈之物,价值连城,斛律云将他们挑拣出来,放在身边。
统计出来的伤亡数字让斛律云心情轻松了许多,除了两个倒霉蛋在劈砍敌人的时候扭了腰,剩下参战的所有人居然无一伤亡。虽说是在有心算无心之下,不过这个结果还是超出了大多数人的预料。
众人围在篝火边乐呵呵的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就在此时,远处地忽然传来一阵叫嚷之声,紧接着一名满头大汗的小校拨开重重人群,冲到斛律云身前,急声叫道:“胡壮士,你快去看看吧,花队正和王旅帅他们,打起来啦!”
“什么!怎么回事?”斛律云脸色往下一沉,怒声喝问道。花木力和任青伶在刚才战斗结束之后,为了防止圈养的牛羊受惊乱跑,早就带了一个旅的人马去这个部落的兽栏接收战利品了。而跟着他俩去的,正是一个叫做王浑的旅帅和他手下之兵,那些人在军中早有欺软怕硬的名声。现在双方打起来了,难道是对方骨头突然硬了,想要私吞粮饷?
“那个,是因为几个奴隶,不是,是女人,嘿!我也说不清了,你快过去看看吧,到了那儿就知道了!”小校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一看就不是从斥候营出来的,几句话倒说得自己急得不行,索性过来一扯斛律云的马匹,就往远处赶去。
“谁欺负我任青山兄弟了!不想活了不成?”黑暗中传来雄阔海杀气腾腾的声音。他刚带着些弟兄把未死透的突厥人挨个补了一刀,此时满脸满身都是血,说出这句话来更是颇有一番威势。
“不知道,你去继续做你的事情,我去就好了!”斛律云心中焦急,朝雄阔海招呼了一声,打马扬鞭,直朝兽栏而去。
他一路急赶,远远便发现兽栏内火把闪耀,人声嘈杂。隔着栅栏,只见略显微胖的王旅帅手握横刀,正在和低他一头多的任青伶对峙,身后一干举着火把的士卒聒噪着,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往日里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的任青伶此时却满脸的愤懑,手中两把短枪护在胸前,抿着嘴一言不发,颇有一言不合暴起伤人的架势。
“且慢动手,且慢动手,胡壮士到了!让开,让开,我让你们让开!”跟着斛律云马后的那名报信儿的士卒一溜小跑,人还未到,破锣般的嗓门便嚎了起来。他几步冲到跟前,三把两把将围在兽栏前举着火把的士卒推开,才转头对斛律云说道:“胡壮士,你快进去吧,这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了,也就你能把他们分开。自己家弟兄,为了几个女人,闹什么么,家里头又不是没有婆姨。”
斛律云翻身下马,走到对峙的两人之间,左右扫视一下,沉声问道:“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王旅帅看斛律云来了,非但没有胆怯,反而一脸理直气壮的说道:“胡壮士,你说打仗,兄弟们打得,你说杀人,兄弟们杀得。可是我们刚才发现这栅栏里面有几十个胡人女子,想抓回去乐呵乐呵,反正迟早是要杀掉的,兄弟们从离了家以后就没沾过女人,快活快活又有何不可?”他一脸的理所应当,身后的一干士卒见有人出头,气焰更是嚣张,一个个涨红着脸叫嚣着,像一头头发情的公牛。
“放屁!”任青伶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短枪点指,怒声骂道:“你们拍拍自己的良心,那住在羊圈里的女子,是胡人么?那分明就是咱自家的姐妹,被胡人虏到草原上来,天天在这里受苦,都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现在咱们来了,怎么还能做那苟且之事!”
“什么!”斛律云吃惊的叫了声,难以置信的向身边的那个小校看去。后者很机灵的低声答道:“胡蛮子每次南下中原,劫掠的时候会把男人杀光,粮食牲畜抢光,至于中原女子嘛,在人家的眼中和牲畜无异。”
牲畜?!斛律云听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来自现代的他,实在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同胞和牲畜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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