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多事之秋(上)(1/2)
早晨村里炊烟缭绕的时候,生产队敲响了第一遍钟。
按照规矩,第一遍钟是通知各家各户去人到村口,等待队里分配今天的活计。
村口那儿有一棵两人腰身粗细的老桑蚕树,树上悬吊一根两尺来长作为钟使的铁轨。肇辄晨练后代表爸爸赶到粗大的老桑树前,按惯例进行早汇报时,村里的男女老少已经基本到齐了。
村支部书记老樊,准确的说是小樊村生产队长老樊,因为这时代农村的党支部设在了大队,生产队只设党小组。但人们从合作社时期就这样叫唤,所以肇辄也跟着这称呼。老樊书记叼着他那杆旱烟枪蹲在大树下,以他为轴心,副队长、会计等村干部围在他身旁,村里的老少爷们扎围在东头做一堆,婆姨们拖着鼻涕娃娃们,嘻嘻哈哈在西头也作一堆。只有几个城里来的知识青年,稀稀拉拉不合群地站得远远的。
肇辄刚到,就感觉今天眼前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与往日不同。
哟呵!樊老旦今天居然脱下了一年四季常穿的对襟黑色大褂,换了一身半新旧的、水洗得有些白的灰色中山单装;而他那家三儿也绿军装着身,戴顶无檐军帽,在全村衣裳黑白一遍、头扎白毛巾的老少爷们堆里,显得特别打眼,爷俩脸上还挂着抑制不住的、洋洋自得的喜气。这显然是家里有喜庆事儿了!
“村东头的第一茬棉花昨日已收了。今日格老爷们到村北头的地里锄垄、追肥,俺和副队长二狗带队;婆姨们、大姑娘小媳妇,到南头的地里整枝、打顶尖,由会计和小吕那女娃领着。老肇家依旧。剩下的几个城里娃儿们,还跟昨日格一样,由小胡领着铡草,剩下的小陆跟女娃儿们走。”
老樊书记在石板上敲着烟灰,用满口里豫南土腔麻利地分派着农活,表情很认真、很严肃,直到最后说到“小陆跟女娃儿们走”引得全村人哄堂大笑时,他才也咧开嘴巴露出黄板牙嘿嘿了两声。
“听清了罢?”樊书记派完活计,站起身大声吼道。
“中。”
“俺明白了。”
各式各样的回答,声音稀稀落落有气无力。
“散了罢,各人回去带好各自的工具。”
又叮嘱一遍后,樊书记起身先行。
“锄垄”是在两行棉花苗子间松土,并给棉花根茎部位培土,要使用扁锄;“追肥”是给棉花追施化肥或农家肥。这年头不光化肥难得,就是用人畜粪便沤的农家肥也金贵得很。追肥时,一担清水中,用粪瓢兑几勺子沤过的人畜粪便,再将桶里的水小心翼翼的倾倒在棉花杆的根部,因此要使用水桶和葫芦做的浮瓢。
“整枝”、“打顶尖”都是给棉花苗修剪枝桠,作用不同,但工具都一样,缺剪子就用短把镰刀。这些活计肇辄都懂,也与他家喂养牛、羊,给菜地浇水施肥无关。他感兴趣的,是樊老旦家为啥全家今天穿新衣裳的事儿。
待人群散得差不多了,他辍在吕继红身后,拉扯着她的衣角小声问道:
“红红姐,樊老旦家今天啥事儿这么喜庆啊?”
“樊老旦家小二子回来探亲了。据说离村四五年,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红红姐去见过?”
“老樊支书带我们干部去探望过了。嘻嘻,那小二子和我握手前,还专门给我敬军礼呢!送我出门时,又拉着我的手,说改日一定要来知青点与我交流学习,互相帮助、提高呢。”
“他什么摸样啊?”
“能是什么摸样,穿军装呗。”吕继红想了想说:“我们去的时候,他没戴帽子的。不帅,个头也不高,但看上去平平常常。不过身体还蛮结实、满威武的,说起话来也蛮规矩蛮和蔼的。”
“军装几个口袋的啊?”
“没注意,好像是四个吧。你关心这个干啥?”
“红红姐,他是不是喜欢上你啊?”
“是啊,也许吧?嗯,不错!”
吕继红嘴里漫不经心的回应少年,神思已飘忽到了天边,脸上漾着笑意。
“你准备处对象?”
“什么?处对象?和谁呀?”
“樊家老二啊。”
“别瞎说,不相干的。”
“做军属多好哇!你看现在的姑娘伢,人人都想嫁给革命军人。做家长的,谁都希望成为光荣军属,姐姐就不想那样吗?”少年满含深意的嘲弄道。
“不想。”
“那你以后会后悔、难过的。”
“难过?姐姐为什么要后悔难过呀?”
吕继红一把将少年推到自己身前,从背后将他搂在怀里,用鼻尖嗅着、摩挲着他的短茬,有些羞涩的忸怩道。
“姐姐有喜欢的人了,这辈子不想再嫁给其他人的。”
“我知道。”
“你知道?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吕继红嗔道。
“不仅知道,我还看见了。”肇辄眨眨眼,俏皮地笑望着吕继红说
“喔……啊!”
吕继红回过神后惊惶的尖叫了一声,又赶紧捂着自己的嘴。
四下瞧瞧见无人,她才羞红着脸,贴在少年耳朵边小声说:“乖辄辄,你可不准把看到的事告诉别人吖!”
“这种事本来就不该让人知道。”
少年停下了脚步,回头凝神看着她,表情有些与年龄不相称的严肃。
“哟,辄辄长大了,真懂得不少呢!”
吕继红将少年的身体旋转过来面对自己,用柔软的双掌,轻轻地抚摸着他脸颊,轻声问道:“辄辄,想不想和红红姐做一家人?”
少年轻点了一下头,但马上又使劲摇摇头。
“不喜欢姐姐?”吕继红诧异的问道。
“不是想就可以行的。”
“一定行的。”吕继红信心满满。
“很难。以后的事会很艰难的,姐姐可能现在还估计不到。”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姐姐的私事,别人管不着的。”
“这不光是你情我愿就可以的事。红红姐是知青标兵和大队干部,肯定先得听组织的,组织让你怎么做你能拒绝?”
“那与樊家小二这人喜不喜欢有啥关系?”
“我估计樊家小二这次回来探亲,就是专程找对象来的。他如果喜欢上村里哪个姑娘伢,那个姑娘伢全家还不高兴坏了?凭他的身份,凭樊老旦家在村上的地位,他想娶谁肯定可以办到的。”
“你说胡话吧,他想怎样就能怎样?再说姐姐也不要他喜欢。”吕继红有些心虚,但嘴巴仍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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