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专列 !(1/2)
华幕从地革委背面那条小巷出来,拐上新华道朝东慢慢走去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跟着自己,但几次停住脚步朝身后打量,可除了不多的几个行色匆匆骑车或步行擦肩而过的路人,也没现什么可疑的人尾随在身后。
她对唐山这座城市的印象坏透了,感觉还不如秋鲁以前呆过的那座中原古城,可秋鲁已经调到这里了,嫁鸡随鸡她也只好跟着过来。隔三差五乘火车千里迢迢到这里,偷偷摸摸私会一次,呆上两三天聊解相思之苦后,她就迫不及待非要返回沪江。要回去上班只是一个借口,更主要的是她忍受不了这里的一切。
除了火车站那幢外墙涂刷成黄色,有弧形穹顶和半圆门廊的漂亮二层西洋式小楼,在唐山她就再没看见几幢像模像样的高大建筑物。没有像样的商业和娱乐,没有沪剧和精致美丽的浦江,连可以说话的朋友也没有。整座城市或许因为产煤的缘故,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天色是灰黑色的,路上的行人是灰黑色的,连房屋也多半是灰黑色的。路两旁全是低矮杂乱的一层或两层毛石砌筑的房屋,连各单位、部门的围墙都是用那种废弃陶瓷或毛石码砌的,看上去挺厚实但却经不得几下摇晃。更搞笑的是,这里的人还喜欢胡乱在粉白的墙壁上,鸦涂些不相干的时髦宣传口号,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城区的绿化也差劲,她在宽敞的新华道上走了这么许久,居然就没看见有几株绿叶子的树遮阴,一两公里长的路面上,行道树的总数目不会比沪江外滩边一百米路面上的树多几棵。饮食就更差劲,终日不是大饼馒头,就是挂面条加饺子疙瘩,难得见到几片绿叶子菜。虽然也有酥麻花、锣丝饼、麻糖等几样稍有名气的点心,但比起沪江那精细的小食来,这些都似喂猪的东西。
唐山清末就开始产煤,比许昌工业达许多,以开滦煤矿为核心和基础,诞生了中国第一条标准轨距铁路、第一台蒸汽机车、第一袋水泥、第一件卫生瓷具。唐山也因此被誉为“中国近代工业的摇篮”和“北方瓷都”。地区财政状况不错,秋鲁虽然是新来的副主任,也配有一辆“上海牌”小车。她之所以拒绝秋鲁用专车送她去火车站,正是为他的安危在考虑,因为秋鲁一要车,驾驶员就会知晓她和秋鲁的关系。即使司机是可靠的,也难保不再经由他的口传到第三人耳朵里。
华幕再次感觉有些紧张,因为她又有了那种第六感。于是她把灰色的列宁装外套的领口竖起来,遮挡住她那精致俏丽面孔的一多半,然后急急忙忙越过没有汽车跑的大马路。
她并不在乎自己被人现和盯梢。她已经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有权再接触男性寻找再婚的革命伴侣,而且在这个城市除了秋鲁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认识她,她估计不可能有人针对她整事,但她担心秋鲁刚到这里,难免有些利益受损的地头蛇欲对他不利,以自己和他的关系为突破口搞出些事儿来。所以她出门时为了不引人注目,才入乡随俗穿上了那件比她的工作服还难看几倍的灰色列宁装外套。
从许昌调到这里,秋鲁完全可以说是在逃难。和王延泰的一场决斗后,一败涂地的他最终选择了放弃原来所拥有的一切,并辗转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北方工业城市。秋鲁离开后,据说许昌今年上半年的工业生产更是一塌糊涂,支柱产业煤炭生产居然下滑2o%,财政状况极度窘迫。
走到接近新华道和建国路交汇的三岔路口时,一辆老旧的挤满乘客的红色斯柯达公共汽车从她身旁经过,引擎“哼哼”着很费力才爬上了前面的缓坡,她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可以乘坐公交到火车站的。不过走了许久才有这难得一见的一辆破车通过,可想而知这个城市里公共汽车是多么稀少金贵。离火车站也没剩下几步路了,她决定还是继续走过去,反正随身的行李也不多。
刚气喘吁吁爬上小缓坡,她眼前又出现刚才的幻觉,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就似吐着信子在窥视猎物的毒蛇。于是她抚着急促跳动的心脏,慌慌张张朝一家开着门营业,有不少拎着篮子进出的人的店铺闪进去。进门之前她眼角的余光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头顶的招牌:唐山市蔬菜公司第x门市部。
不错!既然是人流量最大的菜场,真有尾随盯梢的,想甩脱起来也比较容易。
背着身眼睛小心翼翼盯着外面动静的她刚退进菜场,却被一双有力的男人大手从后面挟持住了腰肢,并动作迅捷地将她拖到了一处昏暗的角落。
“啊!”
当她用劲挣脱那双手的缠绕转身看那个人时,先是惊愕万分地娇呼一声,但随即就拍着胸口噗噗乱跳的心脏镇定下来。
“搞什么鬼呀!偷偷摸摸跟了我一路,你想干什么?”
“想你啊!”
前夫彭建那张看得烂熟、讨好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
“想你个大头。你什么时候能不这样鬼鬼祟祟?快说有啥事,我还要赶火车的。”
“你儿子病了,他说想妈。”
“真的?”
华幕心底久违的母性被彭建一声“儿子”唤醒,咋闻彭建的话难免惊惶失色,但看到彭建依然没事人一般面带微笑随即就醒悟了,伸出小拳头就朝他身上砸去。
“狗东西,居然敢拿这事儿开玩笑。你今后不得好死的。”
“是啊,我是不得好死。不过只要我不得好死,你也一定不得好死,包括你的那一位我也得一起拖到阴曹地府去。”
彭建满脸的笑意慢慢收敛了,阴沉着脸点点头。
毕竟是做过夫妻的,华幕感觉得到他胸中憋闷着一股不小的怨气,而且明显是冲着秋鲁来的,于是有些忐忑地问道:“你这么远跑到不相干的地方来,应该是专程找他的吧?为什么不直接去?”
“他要肯赏脸接见我,我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并花费偌大的气力去追踪你!”
彭建的本事华慕清楚。以前刚结婚那会儿在沪江时,因吃自己的干醋就干过多次这样跟踪盯梢的丑事。她来唐山后就几乎闭门不出,和秋鲁构筑的温馨小窝也是绝对隐秘的,至于他是怎样现并找到自己的,华慕猜测和他偷偷监视和跟踪秋鲁的行踪脱离不了干系。
“出啥事儿了?”
彭建看看菜场内周边川流不息的人,感觉有些话不适合在这个地方交谈,就扯扯华幕的衣袖说:“咱俩到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
“我不去。”
华幕很坚决地拒绝道。
秋鲁不愿见彭建一定是有原因的,她可不想也不敢再掺和到男人的事儿中。以前她因为贪图一些小利,轻易许诺插手了几件和秋鲁下属有关的人事安排问题,秋鲁还为此勃然大怒地训斥过她,警告她手不得伸的太长。现在她有了捣鼓紧俏物资的大钱来源,也看不上这些蝇头小利了。这个风险她可不愿意再冒。
“那可由不得你。我来这里三天了,好不容易把你逮着,你就这样跑可没那么容易。”
彭建现华慕有趁机开溜的意图,一把抓住她那丰.腴的皓腕,然后把她硬生生拉扯到菜场外的街面上。
“我要喊人了。”
华慕柳眉倒竖刚要嚷嚷,彭建手疾眼快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们是夫妻,我也不怕你瞎嚷嚷。你最好还是乖巧些。”
“呜呜”
彭建也就一粗豪汉子,华慕知道犟不过他的脾气,扭摆几下挣脱不开也不再叫喊。于是等路上的行人都不再注意他俩时,她蹙眉娇哼道:“火车要误点了。”
“赶下一班吧。我看过列车时刻表的,两个多小时以后还有一班。我不会占用你多少时间的。回头你把票改签一下就行。”
“你说话算话?”
华慕有些不放心地紧追一句。
“你说要离婚,让我放你一条生路,我同意了;你说不想要孩子的抚养权,我本来就要和谢珍结婚了,她不喜欢有小孩在身边,我也咬牙认了。包括以前你不愿和我父母住在一起,非要呆在沪江,我也都忍受了。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话没算过话?”
彭建咧开嘴嘿嘿笑起来。
彭建的笑意让华慕感觉毛骨悚然,于是赶快避开他的眼光,气岔岔的撅起嘴道:
“那都是有代价的。”
“代价?那当然了。办所有的事情都得有代价。我今天求你办事,肯定会有所表示的,你那德行我还能不知道。”
“哟,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大度了?”
离异的两口子相互是啥德行彼此都明了,华慕和他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于是伸出如羊脂玉般漂亮的手掌,撇着嘴不屑地讥讽道:“真想给钱你现在就拿来吧?”
“拿来?你不办成事儿,我岂能先付给你。”
“那不行,你不是说知道我这人的德行嘛,‘不见鬼子不挂弦’。”
“真要?”
“当然!定金不付我不会办事儿的。”
华慕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纯粹就是个推脱的意思。她深知彭建是个吝啬鬼,雁过拔毛的性格,不以孩子的名义找自己敲诈俩子就要谢天谢地了,指望从他身上捞两个,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事儿。而且现在她已经看不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小钱,彭建所求的事儿,无论是关于什么,她担心秋鲁吃味更是绝不可能开口的。没想到彭建四下打望一番,一本正经地肃容道:
“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我把钱给你。”
听彭建这么一说,华慕诧异得两瓣红唇都合不拢了。
华幕对彭建找到的这个地方还算满意。
凤凰山公园内不仅安静,而且环境非常宜人。道路宽敞干净,山坡上绿树成荫清风拂面,而且行人稀少。两人没有如同其他游客般爬上唐山的制高点凤凰山巅俯瞰全城景观,只是在山脚下随便找一张石凳子坐下,又泡上一杯附近茶摊提供的清茶,离异后的俩夫妇在一种以往婚姻持续过程中从未有过的融洽气氛下娓娓交谈起来。
“我来过唐山几次了,怎么就没现这块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啊!你眼光不错,记忆力也还行,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地方。”
询问了两句孩子的近况后,华慕抿一口茶水,心情很轻松地随口夸赞道。
“那当然。你是我老婆嘛!品味高,眼光高,人也是人间绝色,我怎敢忘记老婆大人的喜好呢!”
“去去,少来呀。是前妻。以前怎么没听你这样赞美过我呀?”
华慕娇嗔地呵斥了他一句。
“那还不是和党的教导一样,要时刻都藏在心里嘛!”
彭建涎着脸嘿嘿笑道。
华幕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的谄媚,只是轻抚着自己给山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秀。
“忘记我是干什么出身的了?虽然只来这里三天不到,不是我吹牛,这小地方的所有地方我几乎都去过,闭着眼也不会迷路,否则到哪里找到你华大美人。”
闲扯几句家常,看彭建一幅不急不躁的样子,华幕想想还得赶下一班火车,必须把他的来意赶紧弄清楚,否则再误了这班车今天就走不成了,于是主动开口询问道:“到底找我啥事?先警告呀,人事安排上的事儿你就知趣些免开尊口。你知道为了你和那个卫虎子的事情,上次我已经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了。”
“不是那事。”
“不是那事?那你跑这远的地方来,又是盯梢又是拦截的到底想干啥?”
“还记得武成吗?”
彭建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提示道。
“以前听你说过,不就是被你关在香山寺办学习班的那个人吗?你早就转业了,也不做学习班的班主任了,与他不相干还扯他干啥?”
“他回京都了。”
“那岂非离你现在更远,可以说是八竿子再也打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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