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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中途路遇周北生。东生南生均心神一振,不约而同侧过脸,不想被弟弟认出免得他被牵涉其中。别的村人却如遇救星,指着周北生就喊:“北生,救命啊!”又纷纷哀求衙役:“官老爷,那是我们村的秀才哥啊,他身上有功名的,你且看在他的面上,饶了我们回去吧。”
邹家村人如何肯。他们都知道周家有钱,捐了一大笔路银,而且周老爷子放过话,再捐两回都能够。如今死伤者众,就等着银子赔偿,不着有钱人家要找谁要?因此人命一出,邹家村中心思活动的人就重点围住了周东生兄弟——他们当然认得这两兄弟,多少次周家村人指着两人说:“捐路银的大善人家子弟在这里呢,他们也以为你们当赔过路钱和药钱。”
周北生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光刚刚扫过村人,忽忽认出自己两个与村人一样被长绳捆住双手的哥哥,脸上惊疑方起,就被邹家村几个大汗围住,被指着一口咬定罪状:“官老爷,这个秀才哥方才也打了人的!就是他把人打死的!”
余下邹家村人收到指示,也纷纷指认。
死人了吗?!周北生着急辩解,“我从镇上回来,与你们走的是反路。我没有参与斗殴”
周东生周南生也心中大惧。周北生是全家的骄傲和未来,是他们的小弟弟。他们此去凶险,如果周家最后一个男丁也被卷入,年老的父母将遭受怎样致命的打击?他们必须保护弟弟。
他们齐齐跪在地上,往粗粝的土路上磕头,辩解弟弟与此事无关,周南生秉承剩下的两分清明,从周北生的衣裳及鞋子的尘埃归路的方向及神情等方面一一辨明,说他与拿着凶器、沾了血迹的斗殴众人不同,他是清白的。
衙役迟疑。周北生与他们相向走来,说是从镇上回来,当是真的,且他有功名在身,他们一介小吏也不愿欺辱有可能他日腾飞的少年,只是邹家村人众口一词咬定周北生在场且动了手,他们若是轻易放了他走,对县太爷也交代不过。因此一时拿不定主意。
周北生看着两个哥哥磕伤流血的头皮,恐惧与心痛同时袭上心头。他冲上前硬拉起他们俩,“哥,别磕了……”
东生兄弟俩却他快走,然后继续磕着血肉模糊的头哀求围着他们兄弟三的衙役。
周家村众人此时也知道闯祸,但因为一些人心中怀着隐晦的不安和恶毒,所以以沉默相对,只有少数人开口为周北生辩明。
周北生茫然四顾,知道此事是躲不开了。
“差大哥,我跟你们走,”周北生竭力平静地说道,“清者自清,我无罪。我两位哥哥也不是逞凶斗勇之人,断无可能伤人性命。县太爷英明,我相信他会查明真相的。”
倒是省事。衙役们对望一眼,点头道:“你且跟着走吧。众人说你功名在身,且不捆你了,免得辱你书生斯文。”
周东生惧到极致后是哀,他的眼泪和着血水淌至颚下,“爷爷和爹娘怎么办啊……”
周南生也喃喃絮道:“不该去,不该去……”
周北生强忍泪意,衙役不肯解开两个哥哥手上的绳子,他只能掏出帕子,一边踉跄走着路一边给他们擦去脸上的血泪,“哥,会没事的。”
这话是自欺欺人。他饱读诗书,如何不明白,为节气入狱的读书人也许能博得美名,为逞凶伤害人命入狱的读书人却是遭遇致命的丑闻和劫难。
只是都是命。偏偏岳家今日有喜。偏偏他听岳母的话。偏偏他这个时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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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是艰难的交涉。
周家人早在闻讯之初,就遭受巨大打击。老爷子当场就撅了过去。醒来后,本来就瘸的一条腿彻底没了知觉,他看着满面仓惶的家人,不得不咬紧牙关拄着拐杖去找村长及族老商议后策。
周老爹和徐氏一夜白头。杨氏抱着小女儿痛哭,偎在她身边的土豆娃已经知晓人事,却看着妹妹无辜的黑眼睛,强忍住泪水安慰娘亲。吕氏本来就瘦弱,一夜过后,更像早春寒风中摇摆的单薄花朵。
而唐荷,心内怀着茫然和悲伤。
在前一世,她觉得一个人就算犯罪,也分可饶恕或不可饶恕。比如偷税这样的法定罪,是个人对国家机器的躲闪和抗衡——罪或不罪,犹可两说。但是故意伤害或杀人这样的自然罪古往今来都是不可饶恕的。一个人,有什么权利去伤害或杀害另外一个人呢?
所以她对于电视剧里或新闻里包庇凶手的亲属总是不以为然:一个成年人总要为他的失控或凶残付出带价。纵使是亲人,也该认可这一法则。
只是当她的丈夫也成为伤人的嫌疑犯时,她的心中却不断在辩白: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他必定是无辜的。
或者就算他伤了人……她极度压抑的内心悄悄流露与她所受的教育不相符的阴暗期望:就算他做了,也让他逃过惩罚吧……
她的理智和感情一同煎熬着她的躯体。三个多月的身孕和丰足的饮食本来让她已经稍微丰腴,这几日她却明显迅速消瘦,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又沉。
整个村庄一齐陷入绝望。
七伯娘张氏来到他们家痛哭,她的两个儿子也被捕入狱,她的家庭她剩下的人生都在面临破碎,她来哀求周老爷子:“你们家在四邻八村是独一份的,您出去说句话,他们得给你面子。”
老人闻言却流露无限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无头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