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迷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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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之中
白雾之中
白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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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拿第一次听说光环科技集团的时候,正蹲在一个叫做卡拉特的地方,躲在沙包掩体后面混日子。当时他还只是个派不上用场的机枪副射手,兼任半吊子普什图语翻译,和只懂半吊子英语的本地翻译凑在一块,两个人都只能假装自己听懂了。
好在美军当时也只是假装自己正在通过社会工作。赢得平民的支持也好,铲除叛军活动的土壤也好,都是些没法验证进度的工作。
没法验证的工作中总蕴含着巨大的商业机会,许多商业公司把稳定的平叛前线当场了推销产品的展台。在2002年到2006年之间,几乎每一场争取军方订单的说明会上,都会有几张“士兵们愉快地使用我司产品”的现场照片,一般添加在演示文档的最后几页上。
对这些公司而言,最好的试用用户当然是那些没有名字没有面孔的单位,他们一旦把自己夹在大胡子与头盔之间的马赛克面孔放进广告片,就意味着帝国的锋锐已经嗷嗷叫着摆明了态度。
很少有人会赌上自己的前途,给一批专门为精锐准备的装备下绊子。山姆大叔的钱袋子已经完全敞开了,就像是一块黄金冰川正顺着山谷滑下来,何必在这个时候当恶人呢?
这种营销方式后来变得愈演愈烈,只要是个穿制服戴头盔的兵都可能被抓去拍30秒短片,差点就变成了某种行业标准。
喀布尔的绿区里一度塞满了寻找机会的推销员,彻底改变了洲际酒店里的生态,每张桌子边一般都坐着这么三个人:一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推销员,一名正为故事打腹稿的记者,还有一条正低头研究酒单的e3,盘算着这两位爱国者能不能负担得起整个周末的账单。
有些营销人员跑得更远,带着摄像机和满肚子野心一头扎进了地图上的“格子区”。这样的家伙一手按着领带,一手提着装试用品的手提箱,穿过黑鹰扬起的小型沙暴,一头就钻到了巴拿的排里。
“你好。”推销员摘下墨镜,和巴拿握了握手。他的开场白显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巴拿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把手插回口袋里。
“叫我乔什好了,约书华-卡钦斯基,代表光环情报系统为您服务。”
巴拿当时还没闹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回头望了一眼伙食帐篷那边,没看到排指挥官。一般来说,民间人士总是排长戴克的麻烦——连部不方便插手任何可能出岔子的事情,只会最后蹦出来捡便宜。而戴克又不乐意让客人直接和班长们混到一起去,“这些事情比较复杂”。
戴克过着一种极为规律的生活,吃饭、体能训练、射击训练、吃饭、读自学课程、体能训练……直到附近的什么地方突然少了一名o3,让他有机会填上那个缺口为止。
巴拿想了想,告诉推销员:“戴克刚刚还在……呃,你可以去帐篷后面找找。”
然而推销员并不在意,他不是来争取官方采购的。
这事回想起来挺滑稽,那天戴克恰巧不在,他被喊去和其他几个排长一起开了个小会。乔什和巴拿走到排长的躺椅旁边时,椅子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本生化毒剂简易识别手册面朝下盖在毯子上。
于是乔什带来的神奇产品就和戴克没什么关系了,2排闲着的朋友们正好围拢来,看看难得的热闹。
你看,这就是古怪的地方了。巴拿觉得自己应该记得“热闹”的内容是什么,但是当他开始回忆的时候,这么件小事却真的被遗忘了。
这很不正常。
许多新兵在出发之前多少都计算过自己随身行李里装的影碟能撑多久,家里的邮包又要等多久才能寄到,然而所有的存货——无论有多少——都会在最初的三周里失去预想中的魅力。对这些士兵而言,巡逻中积累的战斗焦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根本不是为城市居民准备的娱乐产品能够疏解的。
在营地之外,娱乐在这片荒芜的石头山上稀有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对山民而言,每年观赏几次山羊**也许已经足够了,山下的很多人甚至意识不到电力能起到什么作用。
平常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士兵们会抱怨寂寞,他们明明身处于一个关系密切的战斗团队之中,朝夕相处,无所不谈。但是真正的寂寞来自于无法释放的压力,缺少来自于外部的倾听者,士兵向战友宣泄的任何压力,最终又会反馈到自己身上。久而久之,他们最终会将自己封闭起来,被难言的寂寞浸没。
像乔什这样的外人本应该是很受欢迎的,向民间人士展现战地生活的一景是件挺有趣的事情,至少能帮助士兵们改换一个理解生活的角度,收获一些廉价的敬意和认可。但是事后回想起来,巴拿自己能记得的也就只有自己和推销员之间简短的对话,怎么都想不起来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
当巴拿完成他的第一轮服役期回到国内的时候,他把公家发的装备留在了坎大哈机场的军需处柜台。那时候他才很惊讶地发现,自己佩戴的装具中居然还多了一些东西。
他的头盔上居然还贴着一张被晒得发白的贴纸。贴纸上印着一个戴着礼帽的卡通小人,一手举着一支tac3耳机听起来,就像是一筒网球从桌面上滚下来砸在水泥地上一样。他又抠了两下扳机,枪口前的云雾开始像金丝菊的花瓣一样翻卷。
又一个黑影——个子比李均高一些,轮廓也粗壮了整整一圈——猛然从云雾中透出来,一下子就穿过了李均。
李均吓得差点跌倒,他再一次转身,手肘砸在墙壁上,护肘咚地一声,破坏了他的瞄准线。那个黑影就站在李均面前不到一臂远处,身形庞大,充满了压迫感。
李均想都没想,连续抠动扳机,子弹似乎直接穿透了影子。气流扯动着厚重的雾,每撕碎一块,又有一块填补进来,而那个影子则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仍然在白雾中投射出一块颜色稍暗的轮廓。
“贝蒂死了,你先进去,我还有弹药……”那影子很古怪地发出了女声,李均总感觉有些朦朦胧胧的印象。但是那影子说着就伸手过来,李均不敢让它抓住,一低头躲了过去,拔腿就往前跑。
越来越多的阴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李均感觉这些影子可能不会真正伤害他,就像他自己也伤不到影子一样。
但是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至少不应该全部押在一个猜想上。影子们说着各自的台词,就像是一群正在上表演课的学生,每个人都活在不同的剧本之中。它们也许正在提醒李均,也许这些影子只是他失落的回忆……
但是李均什么都想不起来。
医生告诉他,他发病的周期会越来越短,也许在他40岁之前,他所观察到的世界都会崩溃成一些前后只有数秒,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片段。这意味着他的理智很快就会随着记忆一起拆散,陷入纯粹的混沌之中。
如果这些影子在提醒他什么,李均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有些声音一开始还能引起他的注意,一些已经无从回忆的熟悉感从他的心底浮现出来,却踏了个空,什么都没有唤起。最后,所有的呼声都湮灭在茫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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