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若刚夙梦恐难圆 炆良妙赠定心丸（1/2）

股东海鲜城里，于衷正在请一位朋友吃饭。此人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高度黑框眼镜，整个脸颊都瘦削得凹陷下去，一件灰土色夹克让人看上去脸色更加的萎黄，他，便是于衷的发小兼同学王若刚。

王若刚拿起一只螃蟹，两只手使劲往中间掰，随着咯嘣一声响，螃蟹从中间断作两截，王若刚的手被碎壳扎出了血。他虽然疼得哎呦了一声，却并没有太在意，他习惯性地往裤腿上蹭去血迹，拿起一半蟹壳，吮吸里面的液汁。

于衷瞥了王若刚一眼，“你呀，螃蟹咋能那样吃，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土老帽。”于衷抓起一只螃蟹，撕去蟹腿和蟹钳，去掉蟹掩，从头顶顺势揭开蟹壳，去除肺心胃肠，把鲜美的蟹黄吮食干净。

王若刚用袖子一抹嘴巴，“这蟹子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不如吃猪肉粉条过瘾，还这么贵，188一只，实在太浪费了！”

“土老帽，没见过大世面。现在这城里人，谁还吃大鱼大肉？好东西吃多了，浑身就都是毛病，人家城里人就愿意吃蛋糕白。城里人和乡下人，一个活在天上，一个活在地下，人家看咱们土，咱们看人家娇气，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在城里过了这么多年，觉得还是人家城里人活得恣，下辈子投胎，我说什么也要投在城里。”

“你刚才说的‘蛋糕白’是什么东西？”

“哦，我听人家经常说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

“应该是高蛋白吧？”

“呃……可能吧。”

王若刚扑哧一声笑出来。

于衷脸一红，“你不就是比我多喝了几年墨水，多识了几个字吗？看把你乐的。我告诉你啊，这个社会不是靠识字吃饭，是靠真本事吃饭。社会上的事，我比你看得明白，你踏上社会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让人家给摆弄呢，说不定让人家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江湖规矩，不懂的地方就问我。好歹我也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了，比你吃得开！”

“我已经开始找工作了，找了几个，都不是很顺心。现在研究生太多了，工作不是很好找。还好，我公务员考试初试通过了，而且成绩是第一名，下个周面试。等我工作挣钱了，肯定也会请你吃大餐，把借你的钱都还上。”

“嗨，我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重义气。钱是王八蛋，花了再赚。你有就还，没有也不要紧。再说，哥们我现在也不缺钱。”于衷翘着二郎腿。

“我……”王若刚脸涨得通红，“我……能不能再借我点……”

“嘁，需要钱就说嘛，干嘛磨磨叽叽的？要多少？”

“这么多年一直向你借钱，我心里确实不好意思。这次……呃，借三千。”王若刚明显压低了声音。

“好，给你五千。”于衷摸出钱包，“是考公务员用钱吧？”

“呃……不是。我研究生马上就要毕业了，要毕业就必须发表学术论文，发论文就要交版面费。”

“奇了怪了，本来我还估摸着，你写东西拿去发表，人家会给你钱，你怎么还给人家钱哩？脑子进水了？”于衷摸出钱，塞给王若刚。

“我们也没有办法呀，现在人家就这么规定的。”

“算了，搞不懂你们的规矩。”

素红早上一起床，就感觉头晕晕的。刚吃了几口早饭，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了上来，她跑到卫生间吐了个干净。王炆良跟过去拍打着素红的背，“怎么了，素红？”

“估计是冻着了，这几天一直晕乎乎的，怪恶心的。”

王炆良马上开车送素红到医院。一番检查过后，大夫说道：“恭喜你！怀孕了。”

“什么？”素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是真的。”大夫和蔼地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要有孩子了。”王炆良难掩内心的激动。

“回去之后，不要干重活，多注意休息，要补充营养，定时吃叶酸，过段时间回来复查。”大夫叮嘱道。

“知道了，谢谢大夫。”素红兴奋地说道。

胶河市纪委公务员面试，按照1:3的比例进行。三个人通过抓阄，确定了面试的先后顺序，王若刚排在第二。

第一个进去的是一位小伙子。这个人仪表堂堂，王若刚第一眼见到他，就自惭形秽。排在自己后面的，是一位小姑娘，虽谈不上多么漂亮，但举手投足之间亦很有范儿。

大约过了十分钟，小伙子满面笑容地走了出来。

王若刚问他：“感觉怎么样？”

“很好，很好。”

大家闺秀没有说话，冷冷地投去一道不屑的眼神。

“下一位，王若刚。”

王若刚便推门进去，里面共有七位面试官，神情严肃。

“王若刚，请坐。”

王若刚便在凳子上坐下。

“先用一分钟时间，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叫王若刚，今年27岁，胶川人，政法大学硕士研究生。我的专业是刑法学，主要研究方向是犯罪心理。在校期间，连续三年成绩名列全系第一名，两次获得国家一等奖学金，多次获得学校一等奖学金，在全国中文核心期刊上发表学术论文两篇。”

坐在中间的面试官看看其他人，“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随便问。”

王若刚估计，接下来可能就会提问法律方面的专业知识。放马过来吧，我早已做好充分准备，你们问不倒我的。

“我看了你的个人简历，学习成绩确实很优秀。那么，除了学习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爱好？”

王若刚脑子有点慌，他没有想到会提问专业知识之外的问题。“其他爱好？呃……在学校期间，我把主要精力都用在学习上，没有什么其他爱好，如果非得说有什么爱好的话，我在学习累了的时候，会经常到操场上去慢跑，慢跑就是我的爱好。”

几位面试官面面相觑，沉默了几秒钟。

“假如你正负责查办一个案子，没有发现官员贪污腐败的证据，只发现一些生活作风方面的小问题，你的同事都认为没有必要继续查这个案子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继续查下去，虽然不违法，违纪也要处理。”

“假如你今年没有被我们录取，明年还会再考吗？”

“肯定不会再考了，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家里也跟着受了很多累，我得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不可能白耽误一年。”

最后，坐在中间的面试官也提了一个问题：“谈谈你对腐败问题的看法。”

“腐败是党肌体上的毒瘤。而现在腐败已经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给党的威信造成很大的影响。******我认为，造成腐败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法律制度不完善，给腐败现象创造了成长空间；二是法律制度执行不严格，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致使违法犯罪成本太低，贪污几百万，关几年就放出来了，出来之后照样招摇过市、花天酒地，天理何在？法律的尊严何在？！”王若刚越说越激动，指头重重地敲在桌子上。他似乎忘了自己是一个正在参加面试的应聘者，只感到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面试室里鸦雀无声，七个人全都睁圆眼睛看着他。王若刚的回答，原则性有余，而灵活性不足，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勇气可嘉，但协调和沟通能力欠佳。大家不太确定，这个王若刚是一块堪做栋梁的好钢，还是一块遇挫即折的烂铁。王若刚看到面试官琢磨不透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作为一位被面试的新人，或许不应该这样意气用事。王若刚感觉敲桌子的手指头有点疼，整个胳膊急忙撤回桌下。

三个人面试结束后，里面有人出来传话：“三天之内，成绩会在网上公示。你们三个人先别急着走，晚上领导有请。”

晚宴在一个大圆桌包间里进行。除了主考官之外的六个面试官都已经坐定，小伙子和小姑娘也进入包间落座。王若刚进入包间，见里面还有两个空座位，便拉开其中一个椅子坐下。其他人的目光都朝王若刚投来，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不明就里的王若刚扶了扶黑眼镜框，憨厚地朝大家笑笑。

过了一会儿，今天的主考官过来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笑容可掬地称呼道：“杨书记！”王若刚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这里的领导——市纪委书记杨如风。

杨书记径直走到圆桌最里端，坐在王若刚旁边。杨书记环视了一圈人，目光落在了王若刚身上，“这个……”杨书记的话停在半空中，王若刚不明就里，他还以为书记要问他什么事呢。杨书记对斜对面一人说道：“甄教授，你怎么坐在下首啊？你是我们请来的贵客，是人事行政学领域的专家，你应该上座啊。”

甄教授谦虚地说道：“杨书记，您客气了，坐这里也挺好。”

坐在王若刚旁边的人侧过来身子，小声说道：“你坐的是主宾的位置。”

王若刚疑惑地问：“这个位置，我不能坐？”

这人说道：“你应该和甄教授换一下位子。”

王若刚脸一红，站了起来，腾出位子，他确实不知道吃顿饭还有这么多讲究。

杨书记说道：“甄教授，你就别客气了。你看，小王都给你让出位子来了，你不能让小王一直站着吧？”

于是，甄教授和王若刚交换了座位。

王若刚问身边的人，“这座位有什么讲究吗？”

这人指着座位告诉他：“这是主陪”“这是副陪”“这是主宾”“这是副主宾”“这是三宾”“这是四宾”“这是五宾”“这是六宾”……王若刚不断地点头听着，没想到座位里面还有这么多名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酒文化吗？好繁琐呐。

杨书记提杯敬酒：“今天大家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杨书记辛苦了。”众人附和道，也都一饮而尽。

王若刚举起酒杯，一凑到嘴边，便感到辛辣刺鼻，用嘴唇微微一抿杯中酒，呛得直咳嗽。王若刚放下酒杯，诺诺地说道：“呃……我不会喝酒，不好意思。”

杨书记板着脸，没有说话。其他人看不下去了。

“不会喝可以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