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杨如风功遂身退 王炆良美酒邀醉（1/2）

济南之行，让素红重新燃起了求学梦。经过一番准备，素红终于坐在了mba的课堂上。

素红皱着眉头听讲，有双眼睛在痴痴地盯着她。

一下课，就有一个男生凑到跟前，“唉，同学同学，刚才，很多地方没有听懂，我能向你请教一下吗？我叫李想。”

素红受宠若惊，“向我请教？天呐，我都跟听天书似的，听得稀里糊涂的。”

“那正好，咱们可以互相交流一下。学校门口有家咖啡厅，我请你喝咖啡，咱们边喝边聊，好不好？”

素红一看时间尚早，便答应了。

“你为什么要读这个mba？”李想问。

“我老公管理公司，每天都累得要命。我想学点东西，也好帮他分担一点儿。”

“你不但漂亮，而且心地善良。我真羡慕你老公，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再看看我自己，我过的这日子，哎！”

“你怎么了？干嘛愁眉苦脸的？”

“哎，真是一言难尽。我来读mba，就是为了逃离这个家。”

素红瞪大了眼睛。

李想接着说道：“读大学的时候，我谈了一个女朋友。她爸爸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她从小就娇生惯养，脾气特别大。她以前的几个男朋友都是因为受不了她的掌控，最后都分手了。后来，她开始追求我，可能是她觉得我老实，能听她的话。她一开始给我送各种各样的礼物，我家庭条件不好，又有虚荣心，没能抗住诱惑，成了她的男朋友，从此就陷入她的魔掌之中。毕业之后，她把我安排进她家的公司，还说这家公司以后就是我的。我一时昏了头，就和她结了婚。结婚后的这几年，我从来都没有开口笑过。在家里，她就是女皇，我就是仆人，她放个屁，我都得说是香的；在公司里，她是经理，我是副经理，她叫往东，我不敢往西看一眼。我一个大男人，这样活着还有什么尊严？所以，我准备逃离。我来读mba，就是为了逃脱她的掌控。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感到暗无天日；离开她的每一天，我都感到逍遥自在。”

素红唏嘘不已，试探着劝道：“是不是她太爱你了？”

李想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不是爱，这是变态！”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李想竟呜呜地哭起来。

素红第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伤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招待所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服务员正在给客人上菜斟酒。

有人走到前台，大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有请秦书记发表重要讲话。”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秦广川健步走上前台，阔声说道：“同志们，我们在这里举办欢送晚宴，欢送即将退休的杨如风同志，杨如风同志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为胶河的稳定与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杨如风表示衷心的感谢！”

大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杨如风今晚尤为高兴。他的职业生涯即将结束，这对于历经宦海沉浮的他而言，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结局。他走到前台，略带微笑，“非常感谢秦书记的赞誉！非常感谢同志们来为我送别！我在纪委工作已有二十七个年头了，跟大家一起工作的二十七年，是幸福指数很高的二十七年。临别之际，我这个老同志跟大家说几句肺腑之言。胶河市委市政府是一个团结的、和谐的、积极进取的领导班子，今天的胶河是历史上发展最快的时期。今天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希望同志们不忘初心，不犯错误，不留遗憾。如今就要离开工作岗位了，确实有些恋恋不舍，希望同志们体谅我这个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杨如风在胶河政坛是元老级的人物，资历颇深，德高望重。杨书记刚讲完话，就迎来雷鸣般的掌声。

美丽的胶河静静流淌，像出浴的少女般妩媚，两岸的绿荫似镜框般，衬托着她的婀娜。胶河永远是宁静的，她与世无争，没有波涛汹涌，没有巨浪拍岸，你甚至都感觉不到她的流动；胶河永远是流动的，她自西向东，奔流入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懈怠，从无停歇。静水流深，且行且远。

在河畔一处幽静的小木亭子里，摆着酒杯和菜碟，两个人正在默默地垂钓。突然，浮标一阵剧烈抖动，垂钓者猛提钓竿，一条大鱼便被拽出水面。

“好家伙，你今天真是大有收获啊，一口气钓了六条大鱼。我跟你钓了这么多年的鱼，还真是头一回见。”王炆良惊讶道。

“钓鱼嘛，抛的是诱饵，比的是心态，钓的是心情。现在退休了，无官一身轻，我这个老头子以后可以天天来钓鱼了。”杨如风笑呵呵地说道。他把活蹦乱跳的鱼摘下来，顺手猛地一甩，把鱼扔回河里。

“老杨啊，古人云，人生七十古来稀。你才60岁，况且身体素质这么好，茅台还能喝一斤，哪里像是老头子啊？这样退下来了，是不是感觉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啊？”王炆良举着酒杯，用眼瞟了一下杨如风，见他没有反应，便接着说道：“老杨，你过惯了机关生活，一下子撂下挑子，肯定会不适应。再说了，你这样闲下去，无所事事的话，几年之内，身体肯定闲出毛病来，你信不信？”

“炆良，你说的可不是嘛。我这几天天天围着屋子转圈，不知道做什么好，吃完饭之后，就往沙发上一坐，从早到晚看电视，这不，从昨天晚上开始，感觉有点腰疼。我就想啊，总这样也不行，所以，你今天约我出来钓鱼，我倒是挺高兴。”

“人的身体就像一部机器，总搁在一个地方不动弹，就会生锈。我还是建议你找份兼职，利用你宝贵的人生阅历，继续发光发热。”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干什么呢？再说了，我这一辈子都待在机关里，除了我那一套，也不善于做其他的事情。哪里还有地方需要我啊？”杨如风咕咚咽了一口酒。

“老杨，你可不能妄自菲薄啊，从政经验就是最宝贵的经验。在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就是人，你要是把人的问题研究明白了，其他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21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你做官做了这么多年，就是把人研究透了嘛，所以，你现在就是最抢手的人才！我呢，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集团政策研究室主任一职现在空缺，年薪30万，不知道老杨能否放下身段来屈就这个主任？”王炆良看着杨如风，迫切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杨如风微微一笑，“估计这个政策研究室，不只是研究政策吧？”

“这个工作嘛，弹性比较大。你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来集团随便走走，看着哪里不顺眼，就给指导一下。当然，我们对这个职位没有坐班要求，你平时想来就来，不想来也可以不来。在集团和政府部门打交道的时候，如果遇到棘手的问题，我们会请你代表集团出面交涉。这正是你的特长和优势所在啊，你看这个工作怎么样？”

杨如风扬了扬鱼竿，“炆良啊，你这是在向我抛出鱼饵啊。这鱼饵如果不吃，实在是太可惜了；如果吃了这鱼饵，很可能就会被钓上钩。”

王炆良两手一摊，故意装作不解的样子，“老杨，看你说的，本来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怎么……”

杨如风一摆手，王炆良看到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本以为杨如风拒绝了此事，却听杨如风说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炆良，我答应你，加盟你们集团，去做这个主任。”

“那太好了！你这是为我们集团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啊！”

“咱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现在退下来了，可以和你说说知心话了。从政二十七年，我一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既要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又要左右逢源，化解各种矛盾。我杨如风可以拍着胸脯说，我没有贪过一分钱，做事力求公平公正。虽然也经历过波折，但最终算是平安着陆。但是，老婆孩子他们不理解我啊，娘俩经常唠叨，你看人家这个局长买了多大的房子，那个处长买了多贵的豪车，那个科长的孩子出国留学，你这么高的职务，为什么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处长、小科长呢？现在儿子准备结婚，却连房子也买不起。说实话，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飞黄腾达，我这心里也不平衡啊，但是我干纪检这一行，心里最清楚，什么是高压线，触碰不得。现在好了，我退休了，无官一身轻，趁着自己还能动，多为社会做点贡献，顺道也改善一下经济条件。”

两个深谙官场的人，心灵是高度契合的。杨如风的话，王炆良是深深认同的，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也只有杨如风在退休之后，才会跟王炆良这样的老朋友讲。两个人陷入沉默，一齐看着水中的红色浮标。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王炆良说道：“该收工了。”两个人便收拾起钓具来。

杨如风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你陪我一起钓鱼。”

王炆良感觉很奇怪，“咱们不是经常一起钓鱼吗？你今天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

杨如风感慨地说道：“我这辈子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钓鱼，单位里很多同事也说爱钓鱼。一到周末，他们都人手几套渔具，一窝蜂地约我出来钓鱼。可是，现在我退休了，就没有人再约我出来钓鱼了。我还爱好下棋，在单位里十几年，从来没有遇到任何对手。直到前几天，和一位棋艺很烂的下属下棋，他居然连胜我三局，我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棋艺平平。”

王炆良哈哈大笑，“你还记得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吧？邹忌与徐公比美，他的妻、妾、客都说他比徐公美。妻子这么说，是因为偏爱他；小妾这么说，是因为害怕他；客人这么说，是因为有求于他。你是单位的领导，谁不想借着钓鱼的机会接近你？下棋的时候，谁敢赢你？”

“你说得对啊，我是在退休之后，才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

王炆良随口问道，“听说要来一个年轻干部？”

“好像是。”

“只有30多岁，这也太年轻点了吧？”

“年轻干部年富力强嘛。不管喽，以后的事情都与我无关了。我现在是桃花源中人，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好不轻松自在啊，哈哈。”

今天的任命大会与往昔并无二致。王炆良作为工商界代表列席了会议，他一眼就认出坐在主席台上的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俞明瑞。俞明瑞比他大几岁，性格虽然宽厚，但让人觉得始终难以接近。王炆良曾几次想跟他拉近关系，但都被无形的手推出老远。王炆良正在愣神的时候，只听俞明瑞说道：“省委决定，武端义同志任胶河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这次胶河市委领导的调整，是省委从全省工作大局出发，充分考虑胶河市领导班子建设的实际，经过慎重研究决定的。”

“大家可能对武端义同志还不是很熟悉。武端义同志今年只有37岁，是清华大学博士后。按照省委组织部关于特殊人才引进的政策，武端义同志博士后出站之后，挂职lw县副县长，因为政绩突出，两年后任共青团省委副书记。”

“武端义同志工作思路清晰，虚心好学，上手能力强，有良好的组织协调能力。相信武端义同志一定会团结带领纪委班子，进一步解放思想，开拓创新，扎实工作，推动纪检工作取得更大的成就。”

听完俞部长的介绍，大家都想一睹武端义的风采。只听主持人说道：“下面有请胶河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武端义同志讲话。”

一个一米七左右的年轻人健步走上前，两道浓密的黑眉下，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各位领导、同志们：省委安排我来全省最发达的沿海开放城市——胶河市担任纪委书记，我感到非常荣幸。”

“胶河市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历史悠久。早在6000多年前，这里就开创了灿烂的琅琊文化。春秋时期，齐桓公在这里置琅琊邑，称之为‘东境上邑’。越王勾践灭吴之后，迁都到琅琊。秦始皇扫平六国后，琅琊成为36郡之一。徐福从琅琊港启航，最后到达rb。秦始皇5次巡游天下，3次登临琅琊台。”

“改革开放以来，胶河市经济社会加快发展。特别是近几年来，胶河市委领导班子真抓实干，各项改革深入推进，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省委派我到胶河工作，是给我一个服务胶河人民的机会。”

“在此，我要郑重表达不辱使命的决心：在今后的工作中，我将加大预防和治理腐败的力度，坚决查处各种违法违纪现象，绝不让腐败分子在胶河有藏身之地。”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任命大会结束后，四个人在小型会客厅里又聊叙了几句。俞部长对武端义说：“小武啊，秦书记和祝市长在胶河工作多年，经验丰富，政绩突出，你以后一定要向他们多多学习。”

武端义站起来说道：“还望秦书记和祝市长多多指教！”

秦广川笑道：“岂敢，岂敢，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

祝成说道：“别这么客气，互相学习嘛。”

俞部长对秦广川和祝成说道：“今天，我就把小武交到你们手里了。小武资历尚浅，经验不足，今后工作中难免有失误，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还希望你们能够以包容的态度，从培养、锻炼年轻人的角度出发，爱护和引导年轻干部。广川呢，眼看就快六十岁了，祝成也五十多了吧，端义也就是比你们的孩子稍微大几岁，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并不多见。所以呢，一定要多加关心爱护。当然，如果他犯了错，也要严厉批评教育。好不好？”

“我们一定全力支持端义同志的工作！”

“我们一定不辜负俞部长的殷切期望！”

俞部长满意地点点头，“听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交代清楚之后，俞部长又风尘仆仆地赶回省城去了。

吕四方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到邢班长家。

“邢班长，这次，副班长又空出来了，你看……”

“老吕啊，你的意思我懂。说实话，你也是矿上的老职工了，干活儿是把好手。按理说，早就该提拔你了。就是……你一肚子花花肠子，这个名声不太好听啊……”

“邢班长，你可真是误会我了！噢……不，不，是大家伙儿误会我了!谁亲眼见我嫖了？都是听别人瞎说的。我这个人，就一根直肠子，看不惯的人就要说，看不惯的事儿就要管，你说我能不得罪人吗？哎，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当啊!”

“那好吧，我跟领导说说，这个副班长的位子，就给你留着。”

“那太感谢你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最好的班长！你的情我会一直记得。噢，对了，黄金西路新开了一家店，服务员贼漂亮，改天我请你。”

邢班长双眼瞪着他，“你……狗改不了吃屎。”

吕四方眼珠滴溜一转，“嗨，班长，您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饭店，呃，饭店的女服务员。”

“以后注意点儿啊，我能把你小子提上来，也能把你小子撸下去。”

“班长，你就瞧好儿吧，保准儿让你满意。”

晚上，武端义认真翻看着书籍。来胶河之前，他便跑到书店买了一大摞反腐书籍，夜以继日地给自己充电。经过一段时间的苦读，他已经对纪检工作有了初步的了解。他头脑中反复思考的问题是，如何尽快打开胶河市反腐工作的新局面，尽快向省委、向全市人民交一份合格的答卷。

第二天，武端义主持召开胶河市纪委全体会议，“首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武端义。武，是威武不屈的‘武’；端，是品行端正的‘端’；义，是公平正义的‘义’。我的名字，也就是我的人生理想。”

一个女同志脸上泛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但一看到周边人的脸色，她马上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武端义继续说道：“我昨天刚刚到岗，对胶河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我想下基层去搞个调研，了解一下胶河市廉政建设情况。我们纪检系统人手有限，我的想法是，向胶河市的六区四县，每个行政区派一个人下去，进行为期一个星期的调研。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一定要把人民群众的心声如实反映上来。好，下面开始自愿报名。”

“我愿意下去。”李天亮热情高涨。此人五十多岁，秃顶，脑门贼亮。

“好！”

“算我一个。”曾二江举起手。

“好！”

……

“还差一个。”

刚才诡笑的女同志跟同事嘀咕：“****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报名啊？”

“在家里带孩子，脱不了身啊。”

短暂沉默了几秒钟，从座位最后面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我去！”

大家转过头一看，原来是今年新录用的王若刚。

邢班长把全班的人集合起来，宣布道：“从今天开始，吕四方就是咱们班的副班长，吕四方……”

“噗!”一个响屁声。

手下人听得真真的。

邢班长尴尬地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