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杀之(四)(下)(2/2)
鹿肉在飘,抓住痕风了吗?
火光照着人的影,李柱子也坐下来,右手轻轻动着,鹿身随之翻转。他也是看着那簇火,满眼睛的水光翻涌。
怎么火光入眼,反而是这样?
莫不是火,水作的它?
“万物都可为一物,水火为何不行?”他忽然想起二师兄说的,也就笑出声来了。
“呆和尚就是呆和尚。”皱起嘴角摇头,“怎么说你好。”
呆和尚沉浸在自己的梦中,还在发笑。随他了,没看见,假装一下。
再紧张,再克制,还是挡不住瞌睡虫的扑滚抓咬推拽拉抱。晚风一阵,呼啊呼啊呼,忘记方才,美美入眠。
晚夜第一缕的凉,挤进惊艳的香中,生根发芽,淡淡幽香,变浓着。吞咽声,来自风,它也会饿,也会谗。
酥黄,诱人的颜色,凝有油状的水物,顺着鹿身挂下,碰到火苗就叫喊。又见一个个的黑色小瓶,撒些盐巴之类,再润了些清水,淋上一点老坛子中同八角、花椒一块儿酿的老酒。熟透的滋味,莫过如此。
“呀!”猝尔一声,烫去了,清指含在嘴里,却恶狠狠地瞪过来,似怫然道:“都怪你个呆和尚,我才会不小心。”
“不准再看了!”又喝道。微光一闪,一小堆的冰晶出现,她又望了眼呆和尚,呆和尚自顾自在吃。清指缓缓探入冰中,好凉,好些了。
“呆和尚,这鹿肉真好吃。”本来还挺开心的,一会儿,又成怒颜了,“吃起东西来,驳驳劣劣。”再看去呆和尚那时,呆和尚仍旧像在坐禅。
“把肉烤熟的滋味,什么样的?”借着风,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叶子缠在一起,“也是干枯,慢慢丢掉生机的滋味吗?”
“大概有,我看到它流汗了,在煎熬。”忽然蹿高了,刺刺声抓住要飞走的风,“可它又很喜悦,膨胀着,仿佛要把自己炸开来。”
“是不知道痛了吗?”一只手折弯另一只手,折了,“我比经经长得高多了,我被那把刀劈得只剩下脚,长出新的来,有三个经经那么高。”
“什么滋味?”换成火苗问了。
“没有。”落下来三片叶子,“什么也没有,就是长大,长高了。”
“有开花的味道。”火苗也能扭动,转身,能轻嗅风中淡而幽的羞涩,能仰望,月色有的,不过有些浅,有些淡。
“火火,你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有人来,有花开?”火火,神经树给火起的名字。
“我不是火,我是风。”妖艳地笑起来,回过头,“是不是觉得,该把神经这个名字送给我?”
“不,不送!”忽地,咆哮一阵,满树叶落,有人伸出手,两个人,接着这落叶,发出欣喜的声音,“经经还说,她是流光呢!”
“你见过流光了吗?”
“没。”树叶左右摆,“我闻得到。”
“那你闻得到,我身上风的味道吗?”
仔仔细细,吸气儿的声音,所有的叶子,都在抽动自己的鼻子,才道:“你不说风的话,我会猜是凉凉的石头。”
哈哈哈地笑起来,蹿得老高的焰火,鹿肉已经不在了,撕碎在人的嘴里。
“难道我猜对了?”
“我也不知道。”扭曲成打结的辫子,“如果我是痕风,只能冰石融化,才会有我。”
“你烧我试试,看看凉不凉。”
辫子缠住树,树皮还是树皮,没出现新的味道。
“说不准,似有似无。”
月华衣裳忽然走过来,靠在树上,伸出手,火是无形的,如果有人碰得到,它就是有形。她笑起来,冲着这团发神经的火,开口道:“你是的。”
愣住了,火也能愣住,没有熄灭,可生机停顿了。还在惊疑,这个方才笑的女子又吃鹿肉去了。
“她刚才,是跟我说话?”看向神经树。
“好像。”它却在看那个月华女子,“我跟自己说,是的。”
“那她发现我们了。”也扭过火苗,看着那个人,忽地,又扭动了半圈,疑惑着。
“怎么了?”神经树问。
“有人来了。”所有的火聚成眼睛,洞察着,“我明明感觉到了,可我找不着他。”
闭上一树的眼睛,全身心地感觉,才睁开:“我没发现。”又问:“火火,你刚不是说,没有痕风感觉不到的?”
“对。”火的眼睛还在找,“可有个地方,连痕风也不能去。没有东西,敢去那儿。”
“在哪?”
“幽的尽头。”
也就这个时候,咝地一声,某样东西钻出来,古戒颤动了两下。
“是你的同伴吗?”神经树问道。
“不是?”脖子变长,在更高的地方看这个新出现的它。
“那它是什么?”
“好像是幽火的死敌。”脖子更长了,绕到了树枝上,“可我也不确定。”
“它有名字吗?”
“浮光。”脖子绕了七圈,“好像是它。”
“浮光,浮光。”品味着,树枝玩过来,树叶摩挲树干,这里有点痒,“名字还是我的好听。”哈哈的笑声,听到的是,哗哗的树叶声。
戛然停止,树叶声的余韵还在,几片叶子聚到一处,像皱起的眉,只听到:“火火,刚才的一刻,我感觉到它的存在了。”
“你站在我第十七只手上吗?”这样的一问,所有的叶子看向第十七只手。手看不到完整的自己,它听到的是,完整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