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逍遥(2/2)
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他的老妈病了,是那种奇怪的肾病,开始是下肢水肿,接着浑身水肿。第一年的种果树丰收了,卖水果换来的钱,全部给老妈治病了,可是到最后,还是没有把老*肾病给治好,老母亲还是死了。
母亲临死的时候,拉住了他的手:“水根,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你要快一点,给我娶回来一个媳妇,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会心安了。”然后老妈就咽气了。叶水根牢牢地记住了母亲的话,因为这算是老妈对他最后的临终嘱托。
他没有忘记这个嘱托,他决定给自己说一个媳妇。可是,他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女同学魏小娥去广东打工了,别的人,他又看不上,所以,一时间给耽误下来了。但是因为他没有结婚,根据规矩,他的弟弟叶水生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也不能先娶媳妇回家。
父母双亡之后的水根十分悲痛,他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种植果树上面,精心地伺候果树,给它们剪枝、喷药、锄草,防止各种病虫害,把他的果树来当作媳妇在伺候。当满山坡的果树迎风招展的时候,听着树叶哗啦啦响的声音,看着在枝权之间隐现的青色的密密麻麻的果实,他感觉非常甜蜜。
在第二年的春夏之交,他种植的枇杷丰收了。他的枇杷非常好,又大又甜,个个像是小孩子的小拳头那么大,装在篮子里,显得那么好看,黄灿灿的,像是黄金果一样,美丽诱人。他想,今年的枇杷算是要给我挣钱了。
可是,有一点他没有想到:不光他一个人枇杷丰收了,全村、全镇、甚至是全市的的农民种植的枇杷,都丰收了。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一下子就傻了眼,他就是没有想到这一条,别的什么都想到了:如何精心伺候果树、如何防止病虫害,可惟独没有想到全市所有的人家,周围漫山遍野种植的枇杷都丰收了。
那一阵子,全村全镇的任何一个地方,堆放的都是黄灿灿的枇杷。承包果树的人家都愁容满面,即使是丰收了,可是却根本就卖不出来任何好价钱,黄灿灿的枇杷,容易腐烂的枇杷,在全村和全镇到处都是,甚至全县也到处都是,人人都卖不掉自己的枇杷。枇杷由往年的一斤几块钱,变成了今年的一斤几毛钱。
而即使是一斤几毛钱,那些原先签定了收购合同的外省公司,也不要了。
有些自己有运输车辆的人家,算是有一点办法,就是自己跑长途运输,把自家生产的枇杷,运往更南方的省份,以及北方的山东和北京,那边的消费市场要大一些。
可是,这又能够收回来几个钱?刨除运费,也收不回来几个钱的。无非是多少减免了一些损失。而且枇杷非常容易腐烂,不好运输,经常是运出去一车只能够收回来半车的钱。
叶水根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没有运输工具。安葬母亲的时候,他把自家的那辆三轮机动农用车给卖了,把老妈给埋在了自己枇杷林的半山腰上,一棵大榕树的旁边,这样老妈可以俯瞰自家的果园,和遥远的城关镇了。
现在,他想,不知道母亲看见了满山卖不掉的、任凭它们自己腐烂的黄灿灿的枇杷,有什么感想?
在一天傍晚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很多愤怒的果农,准备包围市政府,因为果农们是听了市政府的号召,种植了枇杷果树,才最终落了这么个下场。种植了枇杷的果农们,要求政府的官员,解决这个问题。后来,简直是不约而同,叶水根发现,不光是他,其他的果农们把自己那些根本就卖不掉的枇杷,黄灿灿的、把成山一样的枇杷,都堆到了市政府的院子里。
那天真是盛况空前,不知道从哪个地方,也不知道是谁通知的,成百上千个果农,都把自家卖不掉的枇杷,运到了市政府的门前,然后,愤怒的果农们要求和市政府的负责人对话,希望他们帮助解决枇杷丰收的问题。
可是,市政府里面早就空了,里面没有人了,他们早就听说了风声,他们跑了,里面连一个人都没有了。果农们最终没有对话成功,他们生气了,因为没有一个官员敢于面对这个矛盾,他们把枇杷都扔进了市政府的院子里。
水根过去从来没有看见过有那么多的枇杷堆在一起的盛况,枇杷像是一座黄金的小山一样,都快把市政府的大楼给掩埋了,那个场面非常地壮观。
当果农们听说市里从A市调来了大队的武警部队的时候,果农们一哄而散了。
全副武装的武警部队的战士来了,刚才在市政府大院子里面消失了的干部们,也重新出现了,他们意气风发,他们精神抖擞,但是他们只是看见了那堆满了政府大院子的枇杷山。
叶水根记得,就是在那些天,整个城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子枇杷腐烂的气息,那是一种发甜的温热气息。虽然是上好的枇杷,但是腐烂之后,那种气味令人作呕,又甜又臭,叫人特别想呕吐。这种气味和风一起,在全县全镇全村的各个角落里飘荡,简直成为了水根永远无法磨灭的关于枇杷气味的记忆。
叶水根还记得,就是在那种气味里,他呼哧呼哧地在自家的枇杷林里穿梭,他在逃跑,因为那些穿着武警制服的人在抓他。他在沟沟坎坎和田垄之间飞奔,蚂蚱群被惊动了,到处乱蹦,他也和蚂蚱一样到处乱蹦。他真是没有想到,这些穿着武警制服的小伙子们的体力真好,他们就像是猎犬一样,虽然并不熟悉地形,但是仍旧紧紧地跟着他,他使劲跑,使劲跑,也逃不出他们的视线,最后,他没劲了,站住了,被他们抓住了。
他后来在市看守所里面才知道,有人诬告他,说整个事件都是他组织的,就是他,叫很多果农们把那些丰收之后的枇杷,堆到了政府的院子里。
这确实是诬告,在讯问他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带给了他这个消息,总之是他偶然在街上碰到了一个熟人,那个人叫他往市政府的方向运送枇杷,并且把枇杷都扔在那里。但是他一口咬定,他就是没有参与组织这个事件。后来,整整在县城看守所呆了一个星期,他被放出来了。在这个期间,他挨了很多打,但是他就是没有松口,因为本来就不是他干的。
结果,他只好被释放了。那次的事件,市政府到最后也没有找到是谁组织的。人人都是说听见别人说的,对质的结果是几百个果农们互相的证词循环了,成为了一个圆圈,政府和公安的人,本来想治罪一些带头的,但是最后也没有找到带头的,没有办法,也只好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