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纯爷们儿——儿郎（1/2）

俺一直是以标准的80后自居的，虽然很多人在知道我的生日后都指着我脸骂我“没牙”（无耻），俺还是觉得自己很无辜——80年生的咋了？80年1月1号也算80后，懂不懂公元纪年法啊真没文化！更何况俺是6月26号才生的……六六顺，俺小时候一直以自己生日里有两个“双吉”大数当作最大的骄傲！不过后来才知道这天原来也是个挺恶心的节——戒毒日，看着俺大喜的日子大街小巷里，电视报纸上展示的一堆堆不是凄凉的悔过书，就是冷冰冰的警示录，真他***破坏情绪！而这“双吉”给俺带来的也确实没多少好事……

俺姓张，名尔良。每当俺向俺娘问起这名字中蕴藏着何种深刻的寓意时，她想也不想就说从小会唱的儿歌只有“小儿郎上学堂”这么一首——“小呀么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唱着唱着觉得“小儿郎”这名儿顺口！想着以后要是有个儿子正好懒得另外起名了就这个挺好！可当真有了，又觉得这俩字儿当个大名确实有点说不过去，所以就找了音近的两个字代替了，随后她便陶醉在自己天才的文学素养里……而“好儿郎”这个小名也从小便被俺娘叫开了。

由于俺娘从小便把这个满载压力的名头扣在我头上，打从记事起，她便有事儿没事儿在我耳边唠叨，要俺以后做个名副其实的好儿郎。我就问啥子才是名副其实的好儿郎勒！她说就是做个堂堂正正的爷们，顶天立地，让人人都心服口服。俺又问做了这样的好儿郎又有啥子用勒！她又说这样才能有人要，娶个人见人爱的好媳妇。俺接着问那妈你是人见人爱的好媳妇不？她两眼一翻说那还用问！咱自然是上完了厅堂就下厨房，从里到外都是把好手！自打当了你老张家媳妇以来就一件错事都没办过！俺眨么眨么眼说那我爸也是好儿郎喽，要不咋能娶了你这么个好媳妇？俺娘瘪着嘴说你爸这熊包算个屁好儿郎，能娶上我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俺对娘说那他不是好儿郎你也就不是好媳妇。俺娘瞪起眼说我当然是了！就因为人太好，耳根子软才没擦亮眼嫁了你爹这窝囊废，犯了大错……俺说妈你不说你从没办过错事吗？咋前言后语搭不上胡侃嗫？俺娘一声大吼喷我一脸吐沫，揪着我耳朵开始嚷嚷，我要不跟你那狗爹哪来你个吃里爬外的小兔崽子！赶紧给我滚一边儿去，以后瞧我再给你脸！就欠大耳帖子抽你个死孩子……

就这样，在俺娘一次次生动又深刻的教诲中，我虽然还不晓得怎么做个好儿郎，还有娶个好媳妇到底有啥用，但从小便在浅意识中相信俺娘的话——做男人就要像武侠片里的纯爷们一样，当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谁见了都尊敬，那多气派！媳妇嘛……俺娘那么凶的就算了。要是模样漂亮又爱笑，说话声儿又好听的俺才喜欢。俺娘说晚上还能给俺捂被窝，要是在被窝里看见旁边躺个漂亮小媳妇，睡觉也能更香甜，嗯呵呵呵哼哼哈哈哈哈……看来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这句话真的是不错的。随后的事实证明俺娘的启蒙教育达到的效果远远超出了她本身的育人实力。

自从上了幼儿园，俺的好男儿本色便得到了阿姨和其他小朋友的一致认可。阿姨还带头为我起了个响亮的江湖绰号——“皮猴”。主要原因是他们说俺太淘，说了又不听皮死了。而俺又属猴，所以打从阿姨嘴里已经不叫俺本名了，“皮猴”就成了俺在幼儿园被所有人热衷的专用名。由于她带的坏头，导致其他小朋友更加肆无忌惮地践踏俺纯爷们儿的尊严。俺当然不能忍！为了阻止这一恶性循环，凸显俺好男儿的气概，俺明知道当时以自己尚显稚嫩的双手敌不过强大壮硕的阿姨，便开始向身边最弱小又最犯*的小朋友实施“正义的制裁”。想不到事后他们居然反咬一口跑去跟阿姨告我的状，而挨千刀的阿姨硬是将“欺负弱小”的罪名强扣给俺，因此我们那儿有间又脏又臭的反省小黑屋便成了俺经常闭关修炼光顾的场所。每当看着外边小朋友们高兴地在阳光下玩耍，俺却因为赌气绝不向阿姨认错而被反锁在这“鬼屋”一样又潮又黑的地方憋着尿出不去的时候，俺都忍不住要想，看来不管是大侠还是纯爷们儿，注定是很孤独的……而最终当俺刚刚被放出来却又马上被万恶的阿姨冠以“随地大小便”的罪名，臭骂一顿后继续被“体罚”时，幼小心灵早已饱受创伤的俺再度清楚地意识到，不管是大侠还是纯爷们儿，都注定是要遭受屈辱，不能被别人理解的……

不仅如此，在俺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觉得老天爷好像专爱给我出些一般人都难经历到的“附加题”来考验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要降“大任”于俺，但是“劳”俺的筋骨，“恶”（并非错别字，往下看就会明白）俺的体肤，这些不寻常的经历俺可是在六岁那年就饱尝到了。

记得那是发生在我刚刚过完六岁生日，马上就要迎接一年级新生开学的头一天。高兴过头的俺我决定冒生平第一次险——骑在邻居家二楞姐从他爹那偷着推出来的巨型二八自行车后座上跟她在马路上狂飙。这一再也平常不过的举动当时在我看来就像是现在的“蹦极”——平时想也不敢想的。俺娘说俺像俺爹一样“怂”，俺倒觉得自己这是斯文，不和他们野蛮人一样……俺家二楞姐也真不是涂有虚名，跨在那她上下够不着的巨型坐骑上驮着我在人行便道上一通乱闯，一个挨一个马路牙子的“哐当哐当”飞窜过去。好家伙！俺长这么大连碰碰车都没敢做过，哪经得了这阵势？！吓得俺脸儿煞白，死死抓着后坐把手不敢撒开，但抓着抓着就觉得抓不住了。最终，在第三下“哐当”过后，她回头再也找不着我了……

当时的我是全街道有名的胖墩儿，体重与大我好几岁的二楞姐相比毫不逊色。当我在被她凌空飞跃后的剧烈着陆给颠下来，以自身的体重加上卧佛的睡姿右肘向下当空坠落时，刚刚着地，右胳膊便“咔吱”一下，伴随着俺“嗷”的一声惨叫没有知觉了。过了足有十分钟，二楞姐才从两个路口外傻呵呵地骑回来，看见我躺在马路牙子上起不来的丑相，把车往旁边一扔，一手把俺拽起来给了俺屁股一巴掌——“咋恁笨呢你个二傻！！瞅你这块儿再把人家地给砸个坑！摔着没有？咱老爷们可不许娇气！来姐给‘揉巴揉巴’准没事！”说着瞅也不瞅俺一眼，抓着我右胳膊就是一通的又捏又拽，把俺疼得死去活来，不过一听她提到“老爷们”仨字，我心想本小爷可不能让你个傻大姐给看扁了！咬着*愣是一声没吭，只呲牙咧嘴地在那一个劲儿“哑唱”！忍着忍着忽听二楞姐一声惊叫：“哎呦妈呀！！咋露出白骨头茬子来啦！”这下我可吓傻了，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就嚎出来了，没哭两下白眼一翻——不知道事儿了……当天下午，俺便因为右肘粉碎性骨折光荣住院了。

俺爹妈知道了这事急得疯了似的，假也顾不得跟单位请就奔到医院。俺娘一进病房门看见床上的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数落：“胡作什么呢！你个小兔崽子！！刚养你多大啊就活腻味啦！想坑死人啊你！！”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原本我正躺病床上打着滚儿嚷疼呢，俺娘这一吼给我吼傻了，咽了口唾沫瞪着眼，连疼也忘了……

大夫说为避免碎骨头在肉里继续生长，需要尽快手术。俺娘一听哭的更厉害，抹着眼泪回家去取钱交住院费，居然还是打车去的。后来听俺娘说，这是她这辈子头一回“打的”！那叫一个贵！！顶她座好几个月公共汽车呢。一提起来还恨的我牙根痒痒的。我爸就在这先陪着我，总算让我心里踏实点。不过一听要动刀，我真的又慌了——想不到本小爷长这么大，啥福都还没享过，先挨了回刀子！！冷不丁摔一家伙都这么疼，再开回刀，还不要了本小爷的命啊！要是以后再留个大疤癩，可不是连媳妇儿都找不着了！想到这儿，我本已经张木了的嘴憋了憋，又忍不住要哭出声来，俺爹捏了捏我脸蛋儿，“现在知道怕了？早先疯淘那时候咋什么都不怵啊？！行啦！再怎么着也是个老爷们，没啥大不了，挺挺就过去了，有我们在这你还怕个啥？！”

听了这话我顿时生出几丈豪气，心想豁出去了！小爷既然伤得不算光彩，那傻二愣子姐回家准保在俺家周围邻居伙伴们那儿到处瞎嚷嚷，宣传俺的“光荣事迹”，到时小爷回去了还不被他们笑死！索性俺就拿自己当头死猪交给他们用开水烫了。让他们见识见识，小爷年岁虽小，却有纯爷们儿的气势，这样回去后也能挣回点脸面。想着想着心里就舒服多了。不禁有心思端详起周围的环境来。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回在自个儿家外头住，不免看哪都觉得新鲜。看着那么多年轻的护士姐姐在我床头跑前跑后，又是给我送暖壶又是为我换衣裳，不由得心里美滋滋的，心想这些个姐姐长得真好看，虽然新地方住得不大自在，要是能整天让她们伺候着，那就这么住下去也挺好！想着想着咧开嘴就傻笑，再度连疼也忘了……

可是好心情并没持续多久，到了夜里可苦了俺了。从没在外面住过的俺换了床就睡不着，因为时间太赶我爸妈没能来得及办陪床手续，不能再这陪住，俺就只好一人渡过有生以来在病房里的“初夜”。俺娘说我“错窝不下蛋”，可她不知道俺有多倒霉。和我临床的是个胖大叔，刚见到俺就捏着我的脸说嘿这小胖子真好玩，我最烦别人说我胖，爷小，但有尊严。再说看他那大肚子！我爬里面呆着去都不觉得挤，还有脸说我！于是就拍着他肚子回他说：“大伯！你倒不是我见过最胖的，刚才我妈带我路过妇产科，门口有个阿姨肚子真和你差不多圆，就是脸没你大！”他一听愣了，眨了眨眼，哈哈大笑：“这鬼小子这么点岁数还一肚子坏水儿，呵呵当俺干儿子吧！”，说着在我后背上一拍，疼的俺直翻白眼儿。我揉着后背心想谁要认你当干爹啊你个胖子！比俺娘的巴掌还狠……还成天挨着小爷睡！真是腻歪死了！！哎……

当时有个特别漂亮的护士负责我们房，白白的瓜子儿脸，大大的眼睛。俺刚来一看到她眼神儿就不想挪开了，心想要是这个护士姐姐能天天在床边陪着我，那不知要比这胖胖叔强多少倍……

可当时我还不明白“幻想越美好，现实越残酷”这个道理，到了夜里，那位美女护士姐下班回家了，我旁边的胖叔也早早*了梦乡，一阵呼噜狂打。他那大肚子真没白长，底气超足。估计楼道里都听得到他的“吼声”，烦的俺翻来覆去脑袋都炸了，当时真想俺娘，她在旁边多好！连她骂我的话都比这雷声似的呼噜好听！最后俺急了，就哇哇大叫和他PK音量，不一会把值班护士引来了。我像见着亲人了，刚要和她诉苦，这老女人却二话不说，瞪起带着眼镜的“四只眼”先数落我一顿：“这孩子咋恁淘！大半夜不睡觉捣蛋吵别人，再这样明就告你妈去！”真是气死我了！我和她说：“就算你不告诉，我还要告我妈去呢！你也不听听我们俩谁声儿更大，我现在是虚弱的病人！要静养，求求你给我换个安静的房间吧！但别就我一个人，因为俺小，怕黑。最好叫那个刚走的眼睛大大的漂亮大姐姐换你班陪着我好不？”谁知道她不同意也就算了，还跟个老虎似的嘲我吼了一嗓子，吼的啥俺记不得了，只是当时觉着杀伤力如此之强的呼噜声都不如那一声吼，吼得俺一哆嗦。然后她白了我一眼就出去了。

我想冲个小孩这么大喊大叫的算什么本事啊！虽然俺还没上学，可她咋看着比俺还没文化！自己觉着没劲，听着胖叔呼噜声依旧，心里来气，下床朝他咯吱窝运足力气杵了两指。他咯咯两声翻个身，打得更响了，俺无可奈何倒在床上，迷迷糊糊过完了俺在人生中这第一次难忘的“初夜”……第二天早上俺娘来看我时我连眼都睁不开了，所以在俺迫不及待地向她道完饱灌了一整夜的苦水后，她坚持以后每天夜里和我爸到医院来陪床。这才让我安心。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俺娘执意要陪我在医院过夜，毕竟我们同房的都是些大老爷们，她在总有些不方便，就只好每天陪我待着直到病房熄灯，再换我爸来陪床。头天晚*一直坐在我床边的小凳上，居然一改往日的泼辣，摸着我受伤的胳膊，说刚开始一听我说失眠真是不信，因为我从小在家粘床就着，睡得跟死猪似的打雷都吵不醒！接着一口气问了我一堆问题：医院的饭吃不吃的惯？有没有人欺负我？第一天晚上去厕所一人害怕不？……俺刚吃完她削给我的俩大苹果，拍了拍挺得滚圆的将军肚说有谁敢欺负本小爷啊！虽然受了点轻伤，但一身功夫还在！过不了几天就能先把这病房给统治了。就是医院的饭太难吃，还吃不饱，昨晚胖叔的呼噜声和我肚里的哀号发生了共鸣，才导致俺一晚上心神不宁睡不着觉，俺的身子可金贵呢！我还告诉她我们房有个仙女儿似的护士姐姐，模样可好看了。和昨晚那个母老虎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以后俺也要娶这么好看的仙女儿当媳妇！俺娘说小兔崽子这么点就这么不正经跟谁学的？！刚进医院就不老实我看你是不疼了。她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一直隐隐作痛的右手肘，忍不住又“哎哟哎哟”叫出声来。边叫着边瞥了眼俺娘想借机撒娇再要点好吃的，突然发现她低着头在抹眼泪。

为了不让我看见，她还特意拿手档着。我这下傻了，长这么大还从没见俺娘哭过，连和我爸打架对骂时，她都是面不改色，一脸女侠的风姿。我装傻问她妈你咋了？眼睛里进啥了？她背过身去说没事，就有粒沙子，声音有些发颤。接着就骂：“你个小兔崽子就知道疯淘疯闹，现在自己受罪还害得全家人跟你担惊受怕。我和你爹现在都向单位请了长假，整天得来陪着你，不上班你开刀住院钱哪来啊！你以为你在这受苦，我和你爸在家就吃得好睡得好么？还不都整天惦记着你个小冤家！”听她的语气里没有生气，倒净是心疼。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了。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看着俺娘比我还瘦小的身子，这么热还要天天蹬着辆破车来医院看我，顿时觉得自己很对不住她。我一骨碌爬下床连蹦带跳地朝她嚷嚷，说妈我蒙你玩儿的！哈哈，俺其实一点儿也不疼！……实际上俺冷汗都下来了。但是小爷把心一横接着嘴硬，嬉皮笑脸冲她说：“看俺这么皮实能有啥大事儿啊？！正好这破地方住烦了，俺这就跟你回去吧！回家你和我爸接着上班去，多给俺坐两顿肉就全好了，比开刀吃药可舒服多了！”俺娘也咯咯笑开了，说傻小子都这样了还不老实！回头把那只胳膊也摔残了以后长大了还想要媳妇？！别说人家仙女儿，就连母老虎你也娶不上！边说边回过身来，眼角还挂着泪珠。我伸出那只摸完苹果粘糊糊的小肥手到她眼角，想替她抹干净，猛然发现她的眼睛里通红通红的，都是血丝，象是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过。我的鼻子酸酸的，心里一阵难受，开始有些恨起我自己来了。

我从剩下的苹果里抓起一个最大最红的，死劲儿往俺娘嘴里塞。她推回来说这孩子咋了范啥毛病！这么晚我都该回去了吃哪门子苹果啊！我急了，带着哭腔大声说这苹果一点也不好吃，你说啥也要帮我把它吃完了！我妈愣了愣，接过苹果没再推回给我，说那我回家路上吃吧。这时候我爸也来了，我妈对他嘱咐了几句，就快步走出去了，临出门时我看到她嘴角挂着笑，眼圈却又红了。

当晚，我爸就睡在俺床边。由于当时医院条件不好，连可供陪护的折叠床都没有，他就用两把硬板凳拼起来垫着头和脚，中间“镂空”着，从我躺在床上的角度看过去就像座“人桥”。要在平时，我一定会咯咯笑出声来，可那时我只觉得嘴里和心理都是一样，又苦又涩。有亲人在旁陪伴，本该安心才对。可那晚，我却觉得比在医院的头一天还要难受！同样的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