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石门拜甲血屠 官门畸变猎杀(2/2)
原来,费令有一位密友,正是我们前文提到的韩国庶王孙韩(国)信,其时正在御史马干麾下帮办,两人原本是同乡同窗,那是少年发小土生的好友,说句俗话,是光腚一起玩大的,现在,居然有缘也走在一郡同事,那自然是关系不同凡响,韩(国)信每每公干之后,便来到县令府邸喝个微醺。这一日,两人起始是小酌的其意,后来,喝高了,就成了喝大酒了。费令击剑高歌,慷慨谈起人生节义,不知道就怎么回事,就谈着谈着就跑偏了,费令嗤笑道:“新来的御史马大人,哪是什么京官?其实不过是一个没脑子的二货,毫无建树,人云亦云,朝廷怎么就养着这些废物呢?可叹的是郑贤弟还能屈身和他一起瞎混,看起来足下还十分自满,意气洋洋,不是为兄的数落你不是,你真是浪费光阴,可怜可叹啊。”哪知道韩(国)信回以冷笑,道:“费兄,我看你是让酒给烧的,敢说马大人是个庸人,呵呵,只怕是你掉了脑袋,还以为是在酣梦中呢。”费令提剑上前,急急问讯:“你怎么回事?还是同乡咧,天天来我这儿白吃白喝?还向着外人说话?”
韩(国)信也不言语,就拿出一套士卒衣著来,费令瞠目道:“你将要何为?我费某堂堂县主,你居然让我去做你的走卒。”韩(国)信道:“我是谢你同乡之谊,也谢你府上酒食,才让你醒醒酒去,看看马干是不是一位鲁钝的人,保准你自从出一身冷汗,你就病愈酒醒了。”费令此时虽然心气甚高,但是,一听韩(国)信话中有话,吓得酒醒了一半,一声不吭,想了想,竟然从了他的主意,换衣著化身为小卒,用大头巾藏匿了面孔,不使人随便就认了出来,跟了他去,最后就进了御史的行营。
费令、韩(国)信回道御史行营,韩(国)信安排化妆为小兵的费令,在一处既能见证所有状况的而又十分隐秘的庑廊下站岗,韩(国)信自去觐见御史马干。此时,天色不早,马干犹自在煌煌巨烛之下,查勘地图,见了韩(国)信笑道:“韩先生,试问君又去何处潇洒去了?眼下,我们的计划已经只差一步就可以得逞,你可不要懈怠啊,这不,我正在急着满世界找你,合你就来了,真是天巧不是。”韩(国)信一脸羞赧道:“大人,我知道你在急躁找我,所以就急急回来了,大人之命,国事大如天,韩某绝不敢有丝毫懈怠。你是知道我那点男人小爱好,没有错吧。”马干背手,“哈哈”一乐,朗声道:“我自从来到沛县,装傻弄痴呆,冷眼看了一出沛县上下人等,欺负我的憨厚无为,从而上下活动尽情表演的戏,现在总算是让他们得意完了,我也摸清底细了。对于那些浅薄的人而言,正所谓的以为别人傻的,其实自己才傻,这沛县之所以迟迟抓不到刘季,其实是上自县主,再到萧何、曹参等辈,全和刘季都是一伙儿的。”费令听到这儿,骤然腿肚子转筋,差点跌坐地上,露了馅儿,好在韩(国)信咳嗽提醒,方才支撑听了下去。
马干又对韩(国)信道:“这是我撰写的呈文和搜集到的证据,明天我会让县主自己去缉拿刘季,他肯定会说拿不到,那他的家属总可以拿到吧,如果拿不到刘季家属,那我们就行文泗水郡,查办费令,革除官职,株连家属,还有萧何、曹参一干从犯,一律缉拿伏法。”韩(国)信低头道:“马大人,这样一来,动静就大了,牵动沛县上下,我们这些人能行吗?”马干拿出一册文牒,道:“今天,御史司来的公文已经到此,意旨就是这么办,至于,实力问题,韩先生勿虑,大将军赵贲,及其部将涉间、苏角统领的兵马近日即到砀郡,我看沛县这帮人也该俯首了。”韩(国)信大叫:“御史大人英明,御史大夫大人委任大人来泗水郡督办刘季之事,可谓英明。”马干冷笑,又对韩(国)信道:“那就劳苦先生一趟,白日里不便,你还是趁夜色去官驿,将我的呈文上达朝廷吧。”韩(国)信俯首道:“不敢称劳苦,都是分内的事儿,大人但放心好了。”接了文牒,回头便领了费令匆匆出了御史行营。
费令和韩(国)信来到县衙公廨,费令吓得魂飞魄丧,衣著上尽是冷汗湿透了,暗叫:“我命此番休了。可怜还连累家小,我该怎么办?不如挂印去了。”韩(国)信道:“费兄,千万不要那么做,此时你挂印而去,等于承认了一切罪责,哪走得掉啊?还正中马干下怀。其实,你不要如此悲观,我手里的这马干的呈文,我给你拿回去烧掉,不就没事了。”费令吓得如同挨了一雷,结结巴巴道:“藏匿朝廷的公文,可是要大辟砍头的罪行啊,你是不是疯了,敢这样帮我?”韩(国)信坦然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按以前这么干是会砍头的,但现在不一定。陈胜战乱,官驿时有不通,我就说官驿被陈胜乱党所扰,文牒丢了,就这么简单。重要的是,你明天要亲自督办拿下刘季家属的要事,不得有丝毫闪失,那样,你就可以脱身了。”费令本来是急糊涂了,这下总算清醒过来,就要跪谢韩(国)信,韩(国)信一把托住他,耳语道:“早了,早了,你听我的话,赶紧去这么作······”于是,两人耳语一番,这从松了一口气,自散了去。
翌日,御史马干果然来到县署,责令费令缉拿刘季家眷,费令召起人马,曹参上前请战道:“曹参愿为马大人前步,指引道路,保准刘季家眷这回是瓮中捉鳖,一个也走不掉。”萧何连连帮腔,谁知这回费令变了脸色,呵斥道:“曹参,缉拿刘季家眷,你都辛苦好几回了,这一回就不劳你尊驾了,我是地方官长,沛县的县主,这回我来安排人去,就是御史马干大人也不要去了。”曹参一听脸色也变了,费令谈谈又道:“忙你的去吧。”曹参得了此言,急急赶回自己的监狱公廨中,吩咐任敖飞马去那中阳里报信,让吕雉他们等刘季家属走避。
曹参正在和任敖商议,就见韩(国)信来了,大声宣告道:“韩(国)信奉县主和御史大人之命,请狱椽曹参立刻赶回县公廨议事,不得有误。”曹参一听急坏了,赶紧敷衍道:“曹参即刻就到,请韩大人先行一步,有些公务需要料理。”即刻招来任敖,谁知韩(国)信紧追不舍,又道:“任敖也要同去县里,即刻起身吧,韩(国)信先行一步。”说完自去。曹参诺诺,和任敖两人顿时傻眼了,任敖问:“这一回我们两个都脱不了身,谁去中阳里报信,要不刘季家眷这回可要横祸天降了。”曹参敲敲脑门子道:“我们都去不了,得另外让一个心腹狱卒去报信,但是,这样一来,吕雉大嫂也不会相信他们啊,不如我赶紧写了书信,作为凭证。”于是,任敖去找心腹狱卒,曹参急急写了书信,让这位狱卒蒙混了出去,急急投中阳里去了,两人草草料理完毕,飞一样赶到县署点卯去了。
就这样,萧何、曹参、任敖被软禁在县署了,同县主、御史一起坐地,他们也不知道是派谁去缉拿刘季家眷,情况怎么样了。反正是从早到晚,直到日暮时分,正在大家不知凶吉,惴惴不安的时候,韩(国)信来报:“刘季家眷,狡猾有备,已是先走了,并没拿回。”此时,萧何、曹参、任敖虽是脸色谈定,心中却是窃喜。御史马干脸色如常,客套一番道:“即是刘季家眷狡猾,怪不得诸位不尽力,诸位日后勉力擒拿通缉就是了。”说完,告辞去了,留下这一堆人,各自心怀鬼胎,都等着费令一声遣散令好各自回家喝压惊酒去。
可是,他们没能等来费令的循例的遣散令,反而是费令站了起来,挥手将大家让进内室,曹参三人正自惊疑,只听得费令拍案叫一声道:“把人带进来。”两个军卒羁押一个人进来,曹参一见,脸色顿时煞白,怎么回事儿?原来这个人正是自己派去给刘季家眷吕雉等送信,让他们躲避官军的那个亲信,顿时已是气息郁结,张口说不出话来,那个亲信可等不及了,在地上哀鸣道:“曹狱椽,你要救救我啊,我可是奉你的指令,去中阳里给刘季家眷送信的啊,如今犯了事,你可不能不管,可怜我上有七十多岁的高堂,下有······”曹参听了,意志登时就垮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费令,你说吧,你将意欲何为啊?”
费令将衣怀中掏出一份书札,用力甩在几案上,吼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软禁你们吗?因为你们这些伎俩没人不知道了。果然,我让韩(国)信逮住了你们这个送信的狱卒,现在,我手中拿的就是你给刘季家眷的密信,在信里你让他们提前逃匿,来躲避官军,曹参,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曹参摇头,叹息道:“曹参激于恩义,拯救故人,如今遭在县主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请你不要为难我的这个狱卒。”费令嗤笑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想做个好人,有何裨益?”
谁知道萧何听到这儿,颜色淡定,莞尔一笑,曹参羞恼道:“你倒是隔岸观火,还笑得出来?”萧何对费令拱手道:“费公,你要是以此事邀功,早就将曹参交与马御史了,大可不必关起门来说话,既然,关起门来说话,我们便是一家人。费公一定另有隐衷,但请明示,我们作手下的一定赴汤滔火,在所不辞。”曹参顿时大悟,也是,双眼炯炯觑定费令。
费令被萧何一语点破心机,笑道:“还是萧何是高人,我今天拿到你曹参的把柄,其实也是在保护你,现在我将你的报告刘季家眷躲藏书信还给你,你自行处理吧。”曹参接过那封书信,跪谢起来,那个狱卒也是叩头不已。谁知道费令脸色陡然一凛,道:“谢我有什么用?我对刘季也一向来是庇护的,要不然,十个刘季的家眷也拿来了,我也有同样的把柄,我们都一样,但是,这一切如今全都落在御史马大人的手里了,现在,他要对我们下手了,我们谁也走不掉,大家商榷一下,我们该怎么办?这事儿十分紧迫,十分严重,依照大秦律,我们死是不算的,还会株连家人。”曹参听了那肯相信,质疑道:“就马大人,怎么会?他平时可是傀儡一个,行尸走肉一般,唯唯诺诺,从来就没有脑子,怎么会算计起来了。”萧何颔首道:“那是人家欲擒故纵,大智若愚,故意装的好不好?费令所言是对的。”费令咬牙切齿道:“现在御史大夫司行文密令,等到涉间、苏角的人马从砀郡过来,就要拿下我们,我们哪能坐以待毙,目今陈胜、吴广作乱,天下震动,反秦人马四起,各郡县也有响应,我们现在被逼,几无生路,不如自立好了。曹参,你看呢?”
曹参一听,吓得瘫坐地上,道:“费令,这是造反啊,这可实在是株连九族灭门的罪啊,曹参,宁可受秦律惩罚,也是断定不会造反的。”费令大怒,指着曹参鼻尖怒骂:“你敢犯事,却不敢和大家一起自保,好,那我今日就先诛杀了你,我费某然后去死也值了。”萧何一见情状不好,急急和解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路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说是情势紧急,性命攸关,又加上陈胜贼兵四战,火烧眉睫,毕竟自立,是造反的大事儿,事关大家生死存亡,我们还是细细计议,慎重妥当才好。”任敖插嘴道:“县主大人,曹参也不是说不跟大人你干啊。”费令听到这儿,脸色铁青,又细细思量萧何的话全在理儿,也就颔首道:“萧何你年长些,又是县里代行县丞之责者,你说有道理,就依你的,曹参、任敖,你们要认清形势,回去细细思量,要不然祸至眼前了。”曹参见有转机,赶紧和任敖连声道:“理会,理会得。”脱身先去了。
费令回到府邸,早有派出去的眼线回来报告:“砀郡兵马正在往沛县机动中。”顿时,犹如热锅中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使人去找韩(国)信,竟然不见他的影踪,自己可是乱了阵脚,手足无措。接着又有眼线来报,御史马干单骑往曹参府邸去了,自早晨直到正午也没出来,不知道在做什么。费令大惊,思量肯定是马干为了笼络人心,分化自己的手下,对曹参另有承诺,或许是曹参有什么变故了,这样一想,费令可是坐不住了,自己斟酌一番,决定亲自探视曹参府上,一看究竟,再作打算。
于是,费令带着几个随从直探曹府,因为自己本是常客,曹家芳草夫人兰芷一见,就直陈道:“诚如县主所言的,一大早,御史马大人来,自称拜会我家主人,然后叙话叨叨,就是不去,要在寒舍小酌,我们夫妇无奈,只好应酬,如今正在后厅喝得正酣呢,县主,过去就是了,小妇人这就去侍候着你们。”费令忐忑,想想,就道:“我进去就行了,夫人不要去了,去了,朝廷京官在彼,恐有不便。”曹夫人道:“也好。”费令便整肃衣冠,庄严而入。
费令登堂入室,直达曹参内堂,只见御史马干已是沉醉,伏在几案上,恣意大叫:“曹参,你的香草夫人的酒,真是仙人酿的仙人酿啊,一坛比一坛好,好酒,你去拿的压箱底的美酒在哪儿?怎么去了那么久?快点上酒来解渴······”费令一见好不心酸,拱手稽首道:“马大人······”可是,马干不胜酒力,趴在几案上,头也抬不起来,听了一个劲的大吼道:“曹参啊曹参,我告诉你,费令没有用了,他身为县主,竟然和刘季盗匪一路,等着伏诛吧,皇天也救不了他了,哈哈······”费令一听,汗豪森森,冷汗如注,绝望的道:“马大人,你······”
突然,费令陡然起了杀机,心里寻思:不就是你姓马的知道我底细吗?反正你那掌握我们的什么证据、呈文都让我扣下了,如今不就除了天,谁也不知道了?那么,我现在杀了你,我不就没事了。想到这儿,费令心跳如鼓,血脉贲张,强压住心中的不安,细细观察四周,竟然再无一个人在那儿,这可不是天赐的良机是什么?赶紧捉剑,轻问:“马大人,马大人······”马干还是抬不起头来,只是哼哼唧唧,费令一霎时恶向胆边生,还剑入鞘,拿起身边的一件青铜簋器,照马干头上砸下,只听得一声钝响,马干软塌塌趴在桌子上,颈血盈地,抽搐不已。费令已然停不下手来了,再补了好几下,末了,马干一蹬腿死了。此时,费令脑中一片空白,及至回过神来,试试马干的鼻息,已然没有气儿了,出了门招呼手下就要走。
费令不计后果,亲手杀了御史马干,热血沸腾,正起心要反了,一路狂奔数十步,也是机缘凑巧,曹参合该有难,猛然他听见曹参在里间的声音大吼:“不好了,御史大人被人杀了,御史大人被人杀了······”这一声呼喊,倒是勾起费令一个邪恶动机来,心里狠狠道:“曹参,你不是不造反吗?今天在你家出了事,你不反也得反啊?你背着我费某,和朝廷官员眉眼往来,好,今天就让你好受的。”临时起意,回头镇定自己情绪一番,脸上露出狰狞笑意来,喝令自己手下,突击回去。
正见曹参抱住马干石首,呼号求救,费令断喝一声道:“曹参,本县主接到线报,道是你要暗杀朝廷御史,果然如此,你竟然对朝廷的京官动手谋杀,还不快快受搏!”他这一声号令,手下将士白刃挥动,直扑曹参,也不知曹参祸福如何,能否脱身,欲知后事如何,敬请看第五十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