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2/2)
再出这牢门的一瞬间,谈越的声音在耳际轻颤:“阿世……对不起。”他微一抬手。
卿世感觉后颈剧烈阵痛,意识顿然昏厥,猛地昏倒在地。
明黄色的软榻,锦缎绸被,帝王垂首看她。
金黄炫目,卿世感觉嗓子如同烧灼一般痛,身子滚烫地吓人。忽的一个凝白飘忽而来,冰冷地微微触碰她的额头。耳边传来谈慕笙轻轻的低叹:“到底是发烧了。”
她孱弱躺在榻上,本欲扯动唇笑,呜咽半天发现唇瓣僵硬疲软,硬是说不出话来。
她本想说,臣妾第一次生病发烧,可见这皇宫到底是是非之地。她还想问,何时将她送往牢房去。次日清晨便是赴死之日,她明知退路,却仍是坦荡。
帝王俯身封住她任脉正穴,刹那间她意识昏沉,又陷入暗无天际的黑暗中。
她跌入她自己的梦境中,迷迭摇荡的昏沉,她逐渐清晰曾经日夜困锁她思绪的梦中之人是谁。有像母亲的手一般抚摸她耳际的缓慢的触感,有冰冷的擦去她眼颊上咸涩泪水的温存,梦中的那个人一身欣长的白袍,错落在云雾烂漫之间。
那男子转过身来,她微微垂首,头顶上飘来他清淡熟悉的声音:“烟罗?”
她惊颤抬首,却踉跄瘫软在地。那个至诚被她思念牵挂的,不是别人。
那个在梦中千百遍恍如前世一般唤她“烟罗”的人,不是别人。她突然哭了起来,她挣扎着上前抱住他。那人的唇印在她额间的凤凰胎记上:“魂魄尽散,你到底异于常人,乃正统血系,你定要挺住。”
谈慕笙斜坐在榻边,她纤弱的手指猛地攥住他的袖口,她闭着眼睛,汗湿淋漓,似乎极为痛苦,他微蹙眉,俯身抬手想要挥开她撕扯袖口的手。
她哽咽着,突然猛地抱住他。
谈慕笙那一瞬间有些僵硬。
卿世梦中那人眉目逐渐隐现和清晰,她觉得迷乱,只是轻轻唤道:“殿下……”
那人缓缓后退,淡淡朝她笑。
她感觉周遭景致也在刹那间陷入昏暗与错乱中,她感觉有一种暗沉的力量疯狂将她压入无边的深渊,又让她猛地沉浮飘转。
睁眼的瞬间,她对上了谈慕笙的双眼。她看到他眼里倒影着的那个孱弱憔悴的女人。
她却突就发现,这缘起凤凰之劫,锁的不是他们卿家,而是她诡谲的命理。
因为此刻,她竟无法承认,那心口滚烫难耐的情绪,翻滚着的,是情恋,还是仇恨。
三年,埋葬了什么,她为这深宫乱闱覆了青春。
她身上湿濡僵硬,身上余热未散,但她仍是缓缓触到那帝王的手心。“呵呵,”她笑声喑哑干涩,“阿笙……我突然不想死了怎么办?”
帝王眸光深沉,俊美的脸上浮上了几缕思虑,凝润的手指缓缓碰了碰眉,似是无意淡淡轻哼了一声,随手扯开厚重的帘子,任那厚重明黄挡住她斑驳的视线。
宫女上前为她洗漱。
帝王的声音远远飘来:“若依你,那你以后便永不为后,屈尊大驾作个御前女官,可还甘心?”他轻薄的嗓音带着轻嘲愚弄,微顿,“不过,允你官居三品,掌管这宫中所有的宫女及女官……可好?”
“悉随君便。”帘帐内,闷闷的几声清淡笑声。原来他们早已默契熟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