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2）

当时负责她论文写作指导的老师语重心长地拍着她的桌子，不明白这个向来崇尚‘偷懒是人类进步动力’的女生，怎么突然会在毕业前夕想不开，非要写几乎一年一个变化，数据更是需要自己收集各种白皮书自己慢慢算的麻烦论题。

王明明欲哭无泪，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选择，她宁可去选那些老掉牙的‘工商管理的经济发展关系’。

世上毕竟没有后悔药。当时的选题已上报学校，想再拿回来重改都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去一页页翻看五年内的世界100强企业报告书。那会儿真是把她看恶心了，以致于很长时间内，看见白色封皮的书就直反胃。

不过效果也是跟付出成正比的。

王明明接近5万字的毕业论文正文，惊艳了那一届所有评审老师。她所选取的案例相当典型，基本上能涵盖五年之内该国市场传统巨头的兴衰与新行业的异军突起全程；使用的数据也十分严谨。除了正文部分，结尾处的标注和参考资料，光是书名和杂志，就占了整整12页纸。就连热衷找学生茬，有着‘铁处女’之称的系主任苗老师，都难得摘下了深红色框架的眼镜，把装订成厚厚一册的论文，爱不释手的读了又读，不舍得放下。

毕业论文的大获成功，让她在系里挂上了号，甚至盛传本届保研的名额，已秘密地挤掉了内定的一位关系户，留给了她，就怕人才外流，一定要圈在自己的学校里。

当然，王明明对各种越传越离谱的谣言一点都不在意。她压根就没报考研究生，哪儿来的保研一说。好在经过论文的淬炼，让她在理论知识的拆解和论文写作技巧上如火纯青，从此再也不畏惧类目繁多的写作需求。她也算是搭了毕业论文写得好的顺风车，毕业后进入当时所有毕业生梦寐以求的银行系统工作，也就顺理成章。

在那里，她从一名白纸一张的职场新人，逐步通过努力，成为了小组长，继而荣升vip大客户经理。在那个从不需要排队的vip业务窗口，她遇到了影响和改变了她一生的男人——她当初的客户、曾经的男友、上辈子的丈夫，萧明辉。

他沉稳如死水的气质、自带鬼片特效bgm的磁场，以及早已模糊了轮廓的面容，像是北方最冷季节户外的厚重雾霾——令人窒息却无处可逃。

她突然觉得胸口堵得厉害。有一口气，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既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时间因为误会又逆转到曾经的某个时间节点。

又是那个时钟指向四点半的下午，她盯着煮水壶下面的灶火出神。她甚至能清晰地描述出那个火焰具体的颜色，和距离沸腾的具体时间……

“要不，你也去吧？反正不花钱，闲着也是闲着。”弱鸡的声音在耳畔若隐若现。

王明明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她的思绪好像脱离了肉体本身，想着更高更远的云端飘去。

对方似乎很焦急，想推她的胳膊，又觉得实在不妥。只能在耳边像个蚊子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嗡嗡个不停。

王明明只隐约听到了‘夏令营、空余名额、出发’几个关键词，思绪却像泡在一池温水里，怎么努力听，都只有回音。

弱鸡忍不住隔着校服袖子，使劲戳了戳王明明的肩膀。

“啊？你说啥？”王明明猛然回神，双目大睁地盯着在她眼前坚持不懈保持晃动状态的双手，一阵眼晕目眩。

“说半天说什么呢……夏令营啊！带补习老师辅导作业那种。”弱鸡撇了撇嘴，不明白女大佬什么时候变成了女弱智了。

“啊，对，去啊。”王明明答的又急又慌，说话都带了一点结巴。

“那就这么定了，后天早上7点，我请司机叔叔顺便接你，一起集合。”弱鸡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原本看起来特丧的孩子，也带上了一点喜气。

王明明不忍心打击他，就没好意思把刚说出口的迷糊回应，再厚脸皮地收回去。

等人都推开她家院门走出去老远了，她才逐步回忆起刚才弱鸡都说了什么：

“正好我妈一同事的女儿忘了报名参加夏令营这茬，跑香港玩去了，钱也不能退，咱们都是穷苦劳动人民出身，不能便宜了主办方啊，你补那个名额跟我一起去呗。”

“夏，夏令营？！”王明明一脸懵逼地盯着弱鸡留下来的一张活动宣传彩页，嘴唇抖了抖，刚想追回那只没走远的弱鸡收回前言，眼前却闪现出那个丧孩子难得一见的嘚瑟脸。

“唉……算了，反正也不花钱。就当是，陪小弟出门散散心。”王明明揉了揉因为长时间写作而倍感酸痛的肩膀，把那张彩页夹到了记事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