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尾声(二)(2/2)
“他的脑部可能受了一些轻微的振荡。”我摸了摸他额头胀起的肿块,“可能会产生短暂的思考能力倒退的情形。”
“最重要的是……”堂山直直地看着细山,“这种事对于他来说,是一件耻辱……”
堂山果真是细山的至交,一语中的。
“本来胸有成竹的一次灌篮,竟被别人硬生生地轰了下来,虽说是一场比赛,以若岛的性格……”
“他一定会千百倍地讨回来的。”
果真如堂山所言,细山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不同于从前暴力的拳脚相加,他把这份报复,加诸在了随后的罚球机会上;刚才跌得那么重,却似乎丝毫没什么影响,居然一罚就中。
“那家伙,总算回复正常了。”堂山笑笑,摇摇头。
“细山已经是个出色的篮球员了,他绝对不会随便动手打人的!”晴子温柔而安慰地微笑着。
第二球,细山虽然罚丢了,可是,你却突然跳起,旋风样卷到了球,然后,似闪电霹雳返场,又如蛟龙吐信,在鱼住和东根的双人拦截中突破切入,把球从四只手臂的间隙中,稳稳传给了根桥队长。
持球,半蹲,蹬地,跳起……根桥的动作如四格漫画,精准到位,最后,随着一声“呼啊”的震天响,他终于完美地完成了那个威力无穷的标志性灌篮,这也彻底证明,我们的队长,终于走出了漫长的低沉期。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打苍蝇等绝技也一一被使出,根桥已经恢复到最佳状态,这迫使菊山教练不得不叫了暂停。
……
“若岛,你留意到吗?”庵原学长心细如丝,“木上把攻势集中在福田的身上。”
“负责盯他的可是你。”你看了细山一眼,不动声色,“防守像游戏一样。”
“什么?!”细山的怒火“腾”地升起,声音提高了八度。
“让他们这么认为的人是你。”你的语气依然平静,却多了几分严肃,“人家根本就瞧不起你。”
细山被当头棒喝,整个人呆在那里,像只冻住的冰棍。
……
的确,相比起被队长和你盯着的鱼住和东根,把攻势集中在由细山负责的福田身上,成功率更高一点。
负责防守的人,要预测对手的动向,特别是对手正在控球时;他会传球还是运球突破?若运球,是会左切入还是右切入?会做假动作吗?还是会立即投球呢……如果自己有经验的话,便能在一定程度上预测,从而做出相应的防守措施,而如何做出一个成功的防守动作也是要靠经验累积得来的。而细山在这方面的经验是绝对不够的。
现在,若是来自正面的投球,细山是有能力拦截的,但一旦被对手摆脱,便无法做出即时的反应,对从侧面来的进攻,有时也跟不上。
果然,返场后的福田,就利用了细山缺乏经验的弱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离上半场结束还有5分钟,木上的得分是21分,其中有13分来自13号——福田吉兆。很显然,木上把攻势集中在了他身上。
而最后2分钟,东根和福田又成功合演了一次凌空灌篮,巨大的冲撞合力把细山撞倒在地,令全场内的欢呼一面倒地投向凌南。
“Yes!”鱼住、东根、福田合力击掌,信心满满,他们三人,已构成了一个既难守又难攻的黄金三角。
福田走到细山身边,倨傲地看着他:
“明白了吗?我已经赢了!细山!”
细山抬起头看福田,他的额头居然……居然在流血!
比赛暂停,细山下场来,我忙奔过去给他止血,当我的手指触到那滚热的液体,心里掠过一阵说不出的感动,这就是细山!这就是我们勇敢而顽强的队员!
木暮代替细山上场了。我已无暇顾及场上的比赛,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也希望你能制住东根,保证上半场我们和木上的分差在10分以内。
细山欲起身,我慌忙按住他:“别动,别动。”
“对呀,细山同学,你现在要安安静静地躺着哦。”晴子甜甜的声音响起,不知不觉间,她对细山的关心已超过了自己所能认识到的。
细山仰躺在地板上;我用冰帕子敷着他的额头,却深深地感觉到——
他在颤抖!
他的双臂平放在身体两侧,拳头死死攥紧,微微地、不停地颤抖着……
晴子有些慌,想要开口说什么,安寿姐做了一个“不”的手势,轻轻摇了摇头。
“他连哼也不哼一声,证明他是输得无话可说。”鬼束凝视细山,眼里竟流转着一丝心痛,那是对朋友的感同身受,是非莫逆之交不能有的契合。
场上,又一阵轰轰烈烈,争夺与被争夺……有幸的是,川原凭借小糸学长临完场前射入的一个3分球,以32比26的比数结束了上半场。
然而,细山,一直都望着会场的天花板……当他听到那仿佛与他毫不相干的欢呼声时,心里便更觉难受……
——在沉默中,
若非爆发,必将灭亡;
一个不服输的灵魂,
无论过程如何,
结局必定是,
那唯一的选择。
半场休息时间……
总算追至只相差6分了,这样一来,胜负仍然很难确定,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上半场,完全是靠小糸学长救回来的,他已经完全投入比赛之中了,真是个可怕的人!
“秋叶,细山的伤势怎样了?”木暮学长关切地问。
“血已经止了,应该没问题了。”
木暮点点头,拍着细山的肩头鼓励道:“在下半场反击吧,细山,好不好?”
细山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不发一语,忽然,像山洪暴发一样,他突然冲到更衣室的铁柜面前,发疯一样地对它们拳打脚踢,用头去撞,嘴里还大声咆哮着:“混蛋!阿福!可恶!”
“不可以用头啊!”我吓了一跳,慌忙上前阻止。
“他疯了吗?”歩美拉着晴子,小小声地问,神色惶恐。
“别拿柜子泄愤。”你不紧不慢地走来,冷冷地看着情绪波动的细山。
“呀呀呀!你说什么呀混蛋?!”细山揪起你的领口,气急败坏地嚷嚷着。
“我说你是失败者。”你肯定地回答。
“停止!停止!”安寿姐拿扇子敲开了互相较劲的你们二人,“什么时候了还吵架?!”
“哼……”细山摸着头上的绷带不服道,“米林,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你喝水,不理他。
“安寿小姐,米林上半场得了多少分?”细山转向安寿姐。
“唔……”安寿姐翻看着记录簿,“2分。”
“哈哈哈!2分?!”细山先是狂笑一阵,忽又收敛道,“你不也是败在了东根手下吗?原来你也是一样!失败者!”
能够让一场比赛平均取20分的你上半场只取得2分,东根的确有他的厉害之处,可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在单对单的时候,被称为进攻之鬼的你,竟然完全不上前挑战,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
“米林,你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歩美悄悄地走到你身边,关切又忧虑,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闪动着怜惜和关怀的光,那是令每个男子都会心折的温柔;她本能地伸手去摸你的额头,好像你真的生病了一样。
“没有。”你躲开了她的手,往旁边站了一步,“我没事。”
“可是……”歩美还想说什么,可一接触到你冰冷的神色,剩下的半句话就吞了进去,想了想,她走过来和我咬耳朵:
“绫香,你觉不觉得奇怪?”
“……这并不是平日里的米林……上半场只拿了2分……投球次数更是少得出奇……因为对手是东根,所以进攻有困难吗……不,就因为对手是被称为天才的东根这种强者,他才更想赢、更积极地进攻才对……他绝对不愿意输给东根的……他的个性不允许他这样做……”
“可是……为什么他在上半场表现平平呢?”
歩美似乎在跟我说,其实更像是自言自语,她和我一样了解你,了解你的个性、了解你比赛的习惯、了解你不服输的品质……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她问我。
“我不知道……”我终于开口,心里也颇有些纳闷,“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不会轻易认输的。他这么做,一定自有他的道理,我不懂,但我相信他。”
“不懂就乖乖地看。”你路过我们,冷冷地说,向门口走去,下半场马上就开始了。
“嗯!米林君!加油!”歩美恢复了兴致,神采奕奕地喊;然后就跑到亲卫队那边,意气风发地煽动她们:“下半场开始了,我们去给米林加油吧,他需要我们的支持呢!”
“好——”万千少女齐声高呼,脸上泛着狂热的欣喜。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单纯的热忱和执着的勇气,成为她们中的一员呢?
……
下半场开场,你就跳截了一个传给东根的球,动作那么干脆利落,冲劲十足,好像……体力根本不曾损失一丝一毫!
仿佛一道闪电在脑中划过,我忽然明白了你的苦心,原来你……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把全部力量集中在下半场吗?”东根逼视着你的眼睛,冷冷地问。
“这都是为了打败你。”你毫不畏惧地迎视他,“觉悟吧,东根!”
原来你……
放弃了上半场!
而上半场的沉默,是为了得到最后胜利而作的布局
——总听说梦是潜意识的反应。
现实中的自己,
可以一遍一遍地骗人,
甚至欺瞒自己;
而梦,
却总用无情的方式,
把我小心翼翼的伪装,
揭穿并粉碎。
我坐在石阶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昏昏沉沉中,我看到你,那么清晰的脸孔,却还是十七岁的模样,似乎我们分开的十年,只不过是十天而已……
这是梦吧,我知道。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我梦中的常客……
那一定,就是你。
你出现的频率之高,已到了我无法启齿的程度;远远胜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其他人。
这也是我无法下定决心,嫁给中村的理由之一——梦着别人和他结婚,难道不是最残忍的背叛和伤害么?
如果说,我真的把你遗忘,为什么,十年的时间,你总隔三差五地,出现在我梦里呢?
我千百次地梦见你,梦里的你,不说话,只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消失在一片清晨白色的雾霭里……
更惭愧的是,醒来的时刻,我是如此失落而难过,那瞬间的本能意识,只希望不要醒来,只希望,梦不是梦……
该如何自圆其说呢?我分不清梦幻和真实,分不清回忆和现在……
梦里的你,不说话,只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消失在一片清晨白色的雾霭里……
场上的你,不说话,只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消失在一片红白交织的人群里……
你的世界里,始终,只有篮球是最重要的。
赌上全部体能的下半场,不只为了胜利,也为了战胜那个你心里树立已久的假想敌。
你,带着求胜的意志,饱满的体力,冲上去了!
手腕灵巧地翻飞,在运球时突然改变速度,诱引对方以为自己将奔跑上篮的假动作……成功地骗过了东根!其实你只是原地运球换手,然后即时跳投,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入篮,一石激起千层浪。
“Yeah!”川原众人高呼,我也情不自禁地和安寿姐击掌。
你和根桥队长也双掌互击,这是一个发力的信号。
“又增加了新招数呢。”东根微微一笑。
“那当然。”你严肃地看着他。
……
同时,不管细山多不情愿,还是服从了队长让他放弃福田,转盯5号的命令;5号是菊山教练新换上场的池上,也不是个简单角色,细山一时还无法适应,是队长身先士卒,守住了池上的第一球。
这次该轮到我们进攻。庵原学长左手运球,右手竖起食指,这是他的标准动作:
“进攻吧!这一球一定要得分!”
话因未落,球已传到小糸学长手上,可那个池上却如一张网般罩住了小糸,如此严密的防守,小糸学长根本无法投球!
然而,此时,人群中,红色11号如一道火光闪现……
“米林!”说时迟那时快,你从小糸手中得球,向右一晃,引得东根身子外侧,却分明只是骗他的假动作,趁着他分身的片刻,你早已收回重心,切入小糸学长身体左侧的空隙。这一连串的真假动作,完成于分秒瞬间,虽快却又精准到位,局外人甚至根本无法看清楚,唯有海南那些懂行的观众,口口声声喊着“精彩”。
摆脱东根了吗?如果那样轻易摆脱,他也就不是“天才”东根了——你们一同到达篮下,只见红白两道缠斗冲撞,如烈火飞雪,白云彤霞;一番纠扰之后,只见球从篮筐内直直落下,裁判哨音响起:“得分,兼得罚球!”“白色7号,推人犯规!”
你站在罚球线上,一脸平静,好像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顺其自然。
忽然看到一脸怒气的细山,你定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
“打倒东根的人,是我。”
然后扬手,罚球命中。
任凭细山在一旁双手做冲击波状“发功”,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米林不进。”
比赛继续,你跑过细山身边,故意问他:“你刚才在干什么?”
“住口,别烦我!”此时此刻,细山的心情已经烦躁到了极点。
换木上进攻,池上趁细山分神的当儿,把球传出给福田,后者投球时遭小糸学长阻拦,球弹在筐上未进,却自己抢到了篮板,而在争抢篮板的过程中,小糸学长却触碰到福田,打手犯规。
于是木上再度进攻,东根长传,根桥队长跳起阻拦,却慢了半拍,球被鱼住得到,并转身灌篮,木上再得2分。
“Yeah!”鱼住兴奋地大喊。
“啧。真是……”根桥队长颇有些懊恼。
“别介意。”你抛下这句话,匆匆跑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用介意啊,因为我很快就会把分数抢回来,所以快把球传给我吧……你的表情流露出这样的信息,自信却不盲目。
果真又拿到球,东根却也在同时围了上来……
你朝他身侧跑动,却又忽然停住,在他高举双臂的同时,你已经跳起,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手而出……
“篮板!”鱼住大吼,“投得这么急怎么可能会进?!”
然而,话音未落,球已贯穿篮筐,垂直而下。
——人性,是善良?抑或软弱?
为弥补一个错误,
我们犯下更多的错误;
为挽回一个无可挽回的悲剧,
徒劳地努力,
却造成了,
更多悲剧的诞生。
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白茫,安寿姐关切而焦虑的脸庞一点点清晰,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绫香,你醒了吗?好点没?”安寿姐伏过来,拨了拨我的头发。
我点点头,强撑着坐了起来:“这是……”
“在中心体育馆的医务室。”她起身倒水,“其他人都去医院看安西教练了,这么大的好消息,大家都迫不及待和他分享。”
安寿姐递过满满的一杯温暖,我握在手里,心里的冰凉也开始消融;她轻轻握住我的手,哀怜地看着我:
“绫香,这些都会过去的,别放在心上。想哭就哭吧,想说什么就对我说,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感激地点点头。
突然,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细山的红头发如火焰般跳跃,他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秋叶小姐,你怎样了?”
“细山,你怎么来了?安西教练还好吗?”安寿姐站起身,有些吃惊。
“他好得不得了!过两天就能出院了。”细山还是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倒是你,秋叶小姐,怎么会晕倒的?你不是医生吗?”
我无力地笑笑,不知道为什么,一丝失望泛上心头,我感激细山的关心,可是……那个我心底想见的人,他为什么不出现……
“就你一个人来吗?”安寿姐有意无意地问。
“没,米林脇川也来了,在后面。”细山撇撇嘴,“那家伙居然还有闲心去买饮料,过分吧?”
话还没说完,你就走进来,微微低着头,手里握着一罐宝矿力。
“米林……”我努力地向上坐了坐,此时此刻,竟然能挤出一丝微笑。
你不回答,径直走到我面前,抬起眼睛……
那样的眼神,浸透着凝重的愤怒,透过垂下的刘海,射出凌厉的寒光;然而,对视的瞬间,愤怒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若隐若现的忧伤,但很快也消失不见,你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只是把易拉罐贴在我被打的左脸颊上:“拿着。”
刚从自动贩售机里买来的饮料,冰冷的罐壁上结满了小水珠;一阵沁凉,火辣肿痛的地方顿时舒服了不少。
“谢谢。”我说。
你也不回答,拉过张椅子坐到一边,离我好远;抱臂低头,直勾勾地盯着地板,脸色难看得要命。
我并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折腾了一天,此时已是傍晚,雨早停了,天却还阴着,并因为这厚厚云层的关系,及早就*了。
安寿姐要你送我,你没说话,只是背起我的书包;我也没有拒绝,因为还是想解释一下今天失约的事情,它令我不安。
我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你推着车,刻意放慢了步子。
“米林,对不起……”我看着前方,鼓足勇气打破静寂,“今天早上,我有事情耽搁了……”
“不用道歉。”你不耐地打断我,“我无所谓。”
“是这样啊……”我勉强笑笑,原来自己又一次自作多情了,真是愚不可及!我又开始痛恨这样的自己了。
你忽然停下车子,转过头看着我,语调和眼神一样,冰冷至极:
“为什么任她打?”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你。你一反平日的漠然,眉毛紧皱,好像生了很大的气:
“你究竟要白痴到什么时候?!”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凶,我先是有些吃惊害怕,后又觉得满腹委屈,可是,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泄尽了,我只觉得麻木、无奈、和悲哀,连和你吵嘴的气力都没有了。
“米林……别提这事了吧……”我仰起脸,还想笑的,眼泪却毫无戒备地冲上来了。
“你愿意陪我去海边走走吗?”我深吸了口气,好容易才压抑住摇摇欲坠的泪珠,“用不了太长时间,走走就好……”
你看我一眼,就推车朝海边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后面,面对你的背影,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海边,我曾经呼唤菱山名字的地方。
起风了,水泥色的天空几乎和大海溶为一体,几只海鸥掠过海面低飞,凄厉地叫着。
“米林……”我面向大海,像是对你说,又仿佛在自言自语,“你知道,今天早上我遇到什么事了吗?”
“菱山的妈妈来找我,她告诉我了许多从前我不知道的事……我现在才明白,菱山到底有多好,而我,又给他带来了怎样的伤害……”
“虽然对别人也心怀愧疚,但最令我难过的,是我负菱山太多,太多太多了……而现在,我连向他说‘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每每想到这点,我就觉得非常绝望……心灵上的绝望……”
“我曾以为,我可以通过努力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走出这场悲剧的阴影……可是,我太天真了……菱山是无处不在的……他的队友、他的家人、暗恋他的女生……每个人都不原谅我、大家合起来讨伐我……他们每出现一次,就会提醒我那件可怕的事一次,揭开我心底的创口……”
“米林……我累了,我真的……太累太累了……”
“这样的我,根本没有力气还手……除了任她打,让她泄愤,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说完这些,我闭上眼睛,海风迎面吹来,苦涩的味道;心灵身体,仿佛坠了千斤石块,沉重、压抑。
而如果这是我的宿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米林,你还是别管我,离我远点吧。
我忽然想起那个女孩最后的诅咒——她说我一辈子不能拥有爱情,得不到幸福……
我突然打了个寒战,全身发抖,连牙齿都抖动得厉害。
你一直站在我旁边,一直没有说话,我们就这么站着,时间停滞,空间凝固。
过了好久,你突然指着海平面,幽幽地开口:
“去那边,怎么样?”
海的那一边?你说的,是……美国吗?
——输掉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去年在第一回合中就被淘汰的川原,今年却顺利晋级全国大赛,整个学校都喜气洋洋,篮球队的人一夜之间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细山走在路上,昂首挺胸,洋洋得意,仿佛站在镁光灯下的明星;而你,却丝毫不为所动,仿佛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和你无关。
原本已经很受女生欢迎的你,经过这次被评为县内最佳球员,更成了全校女生的话题;米林命的队伍也如滚雪球般壮大;就连学校的电视台,都开始关注你的动向,比赛后的第二天上午,河合麻理学姐就带着两名助理来采访你了。
河合学姐今年二年级,是校电视台的台长、新闻栏目主持人兼主力记者,学习成绩也很好,是全方位发展的优秀学生。她皮肤黑黑的、剪了短短的头发、涂着闪亮的唇彩,双眸炯炯有神,走路说话都像一阵风,干练、麻利、有魄力、冲劲十足,和那位追求小糸学长的桐沢小姐有些相似,是典型的女强人。
“米林脇川你好!我是校电台的播报员河合麻理。”走廊上,学姐当仁不让地拦住你,“这次我们想要做篮球队的特别报道,其中一个主要人物就是你,米林脇川!”
……
四周顿时围上来一群人,晴子和歩美都在其中;我正想转身走开,却被面前的人挡住了……
是都仓朝美!
……
“我是以你为主题的!”学姐继续侃侃而谈,“我们想要把你的一切全部介绍给全校的人知道,你愿意吗?”
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你,学姐淡定从容地微笑。
……
“哟,秋叶,你的脸是怎么啦?”都仓夸张地抬高声音,眼睛里藏着痛快的笑意,“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让开吧。”我实在不想和她纠缠,而且……你还在旁边。
……
“好,开始吧。”河合学姐向摄影点点头,刚才那个“你愿意吗”只是礼貌性的问话,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给你考虑的余地。
……
“听说你挨打了是吗?呵呵,那可真有趣啊。”都仓冷笑几声,木上的失利,让她一腔恼火亟欲发泄。
“不干你事。你让开。”我尝试着绕开她,无奈走廊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处可循。
……
“各位同学大家好,”学姐看着镜头,举起麦克风,颇有风度地微笑着,“今天我们要为大家介绍一位特别来宾,他是引导川原*全国大赛、带给人无限惊奇的超级新人,米林脇川!”
镜头移向你,却只照到你的背影,你双手插在口袋里向前走去,旁若无人。
群众发出一阵惊叹。
“哎,等一下,米林脇川!”学姐有些讶异,赶忙追上去,人群顿时跟着涌动,为了摆脱都仓,我也随着大家走,跟在你后面。
……
学姐锲而不舍,边走边问:“你第一次参加县大赛,就在比赛中大出风头,而且以一年级的身份,被选为五名最佳球员中的一员,请你说说感想。”
她把话筒递到你嘴边,你突然停下步子,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那又怎么样?”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站在一旁的歩美拼命给你使眼色,她是很在乎这种事的,我知道。
说完,你也不看她们,继续向前走去。河合学姐愣在那里,进而生气地大叫:“什么嘛,这是什么态度啊!”
“对不起,对不起学姐。”歩美马上出来打圆场,“这不是米林的本意,他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这样,我保证,过两天他一定会好好配合的。”说完,她朝着你离去的方向追了去,许是想劝劝你吧。
……
“哼,还是那么自大,讨人厌的家伙!”都仓冷冷又不屑地说,“虽然这次川原赢了,可是米林脇川比起东根哥哥来,还差得远呢。”
“你每次就只会说这么一句吗?”我回过头,轻蔑地笑。
“我说的是事实。这次比赛,他的得分还是不及东根,表现上也被制伏;上半场就得了2分,说是把体力全留在下半场,哼,也没见他下半场弄出什么名堂,顶多和东根哥哥势均力敌。”
她口口声声“东根哥哥”,腔调甜腻得肉麻,真让人恶心。
可是,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我也有看安寿姐的记录,虽然川原赢了,可是在个人实力的较量上,你还是稍逊东根一筹。
……
“米林脇川真的很古怪耶!”河合的一名助理放下摄影机,轻轻摇头。
“我看,这个企划案很难再执行下去了……”另一名助理小声说。
“为什么不能?!”河合学姐猛地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事到如今,赌上这口气我绝不能认输!”她望向走廊的尽头,“米林脇川,你给我记着!”
“学姐,这里有个人你可以好好采访一下哦……”都仓突然满面春风地把我推上去,“她可是和米林脇川朝夕相处的队医呢。”
“你放手。”我又急又气,“米林脇川的事,我不清楚。”
河合看了看我,又看看都仓,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我只采访米林脇川。而且……一定会采访到他!”
这下子轮到都仓尴尬了;我不理她,穿过人群径自走了。
午后时分,乌云密布的天空再度落雨,六月,正是神奈川的雨季啊。
这样的天气,悲伤似乎不需要理由,我不用再以笑容矫饰快乐,掩藏内心梦魇般的回忆,我可以做我自己,反而觉得舒服自然。
一个人,想走去一个地方,没有人看见我的地方。
我去了学校天台。
然而,一拐上楼梯,我却发现,通向天台的门半开着,你站在天台上,站在雨中,仰着头,任雨丝打在脸上……
是在为输给东根的事情烦恼吗?我轻轻地走到你身边,不说话,陪你站着。
你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垂下,被雨水浸湿;侧脸的轮廓,在烟雨迷蒙中,模糊而柔和。
“赢了……赢了又怎么样呢?”
你喃喃地自语,像在问天,又像在问自己。
四周静寂,我只听见沙沙的落雨和你轻轻的呼吸;你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安静地伫立着。
站了一会儿,我想独自离开,刚转过身去,突然听见你平静的声音:
“白痴……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