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女神狂热者(1)(2/2)
“杀官兵可能会惹大麻烦。”丝罗娜并非心恨手辣的狂徒。
“放心,借他们身上的钱用用罢了。”
眼看追捕的年青逃犯就在前面,通道仅限四五步的宽度,熟悉地形的士兵知道,继续往下面跑是更窄的死路。二人对望一眼,执着矛就刺过来,在他们的想法里,这对青年会因为恐惧而继续往里面逃,最后就能把他们困在里面了。
银翼取下毯子,不逃反迎。他双手一扬,那毯子像黑色的羽翼往两士兵头上罩去。
士兵卒不及防犯人的招数,眼前景色骤没,但冲劲没有停止,仍然保持着前进。丝罗娜看到那银的矫健身影狂奔几步后,化出灵猴般的跳跃,竟然跃到士兵的背后,然后双臂一振,拳背击到后者身上。
两个倒霉人就这样罩着毯子踉跄前行,一前一后仆到泥砖路上。地方窄小,银翼也只能随手抓起一个来对付;另一个正好扑到丝罗娜面前,头从毯子底下露出来了,手上长矛脱手而出,碰掉到地上。他在地面看到一双穿着麂皮靴子的细脚,反射式地欲用手去抓,结果那脚毫厘不爽地反踢回去,幸好此人也是个机灵之辈,一侧滚躲开,另一只手就拿往脱手的武器。
咦,拿不动?
他抬眼一看,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神情专注地盯着自己,双手正好拿着长矛的另一端,任凭自己怎么拉扯,都像牢牢粘紧一般动也不动。
见鬼,什么人力气这么大!
可是没等他抱怨第二句,眼前再一黑,晕过去了。
“干得好!”银翼像征性地拍拍灰,赞许地取过丝罗娜手中武器扔到地上,再蹲身把两名士兵搜刮干净。
“不少钱的样子!”丝罗娜看着被抛得一起一落的钱袋眼光。她开始了解到钱的价值了。
“眼光要提高点。光是铜币跟银币而已。”极快地扫了一遍内容物,主犯者对赃物下了判断。
“要赶紧到裁缝店去才行,否则还会有下一趟。”
“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犯了法?”
“城主蒙塔莎大人是斯诺维娜的狂热爱好者,这个变态的女人每年三月生日,在四月爱神节过去之前,两个月内城里所有男人如果碰到衣冠不端,都会被所谓的仪容纠查队逮住以后,强行涂上色彩化妆成动物一天,还要罚你去帽子店买一顶相应造型的帽子带上。”
“……”丝罗娜彻底无言。
“别这样看我,你知道,”银翼努嘴道,“并非所有斯诺维娜的信徒是这种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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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穿腻了,你觉得琥珀色或者湖水色怎么样?”
“银灰的狐皮吧,银色最清雅。”
“可是我的头已经是银色的了。”
糖城其中一家高级裁缝店内,殷勤的老板把大氅锦裘仔细铺阵,任由银青年让他那娇俏的女仆搬到宽敞的试衣室,关上门一一试穿。
丝罗娜见惯不怪。旅途上,她与他共处一室,她睡地板,早上总被使唤着照顾这个挑剔主人穿衣洗漱,什么秘密没见过?
跟华尔素一样,开始的时候都只当银翼有高的易容术,能把眼睛换成不同颜色。但是随着接触的深入,她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其实有着一双能随着装自如变换的眼睛。如果身上穿着的衣服是白、黑、蓝、紫,那双神秘深邃的眼珠便自地透出浅红、黑、蓝、紫的对应颜色。他似乎没刻意隐瞒这个事实,但穿衣服上都尽量避免一些混杂颜色的服饰。
“你说我穿蓝色好看,还是那个奥玛森的金小子好看?”
“迪迪大人好看!”
迪墨提奥其实比较适合穿白黑系列。
“给你再说一次。”
“迪迪大人!”
就算觉得他们不分轩辕,金青年在丝罗娜眼里还是要好看一点。因为他是绝对不会任由公主殿下饥肠辘辘地狂奔九条街,最后还饿着肚子看别人试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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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份的糖树原汁才能熬出一份浓糖浆,如果要制成方便运输的糖块,这个比例还得更高。对于“糖城”之民来说,树糖成为斯诺维娜留给他们最珍贵的礼物。绝大部分的糖制品因为清香独特的风味而成了抢手货,采集与生产的人们日常餐桌上反而非常少见。
知道了这个过程,丝罗娜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小杯的树糖浆配上几块簿烤饼,还有那些糖心蛋卷、树糖香草鸡、糖柠牛排,四样菜花光了他们仅剩的银币。
“奥玛森南部的甘蔗并不保密呀,为什么不栽种呢?”
“糖树虽然一年只能采两个月的汁,可是它的寿命很长。而种过甘蔗的地方,地力却会被剥夺得很厉害,种一年就得换种五谷,并不是所有国家的耕地都能足以支付这种奢侈的甜味享受。人们想吃甜,要求也不高的时候,便向堪地亚那人学习如何用麦芽制糖。后来,人们又从野地现了一种样子像萝卜似的甜菜,叶子给人吃,它的根就切片泡水,最后熬成糖浆,渣滓还能喂牲畜呢。”
银翼挑起一根红紫色的菜叶,上面浇了柠檬汁与蘑菇浆做所香味调料,他把这些汁揩掉,展示给缺乏常识的少女。
“南奥玛森甘蔗出产地的糖,有极品像雪般细白、漂亮!它们做成的点心甜美细腻,比甜菜厉害多了。即使是这里的人们,它们用树糖与甜菜,一般都只做软软的饴糖,红红黄黄的糖块。柏斯国多次想跟奥玛森人学习这个技术,可是都无功而返。”
丝罗娜认真地听着,嘴里仔细地嚼着菜叶。
“甜菜?感觉不甜呀。”
“那是叶子。何况,刚才尝太多树糖了。”
丝罗娜的注意力却在另一方面。
“你是说树糖制作出来的时候,生产者反而舍不得吃,都拿去卖掉吗?”
“当然,因为它们产量低,又能卖钱,结果树糖的料理变成有钱人才能天天吃得起。正如老话所说,卖花姑娘戴竹叶,卖线姑娘裂裙脚……”
“又是斯诺维娜说的吗?”
“这确实是你们的费吉利斯一世说的。他是奥玛森最有名的改革王,特别是在奴隶制度上,他的举措极大帮助了帕卡帕王统一帝国战的成功。”
千年前的奥玛森还是个债务奴隶胜行的国度,因为贵族兼并土地或者交不起头生子的赎身钱而被迫卖身的债务奴隶十分普遍(和皇帝奉上头生子的意义一样,所有奥玛森国民的头生子也“属于”大神巴鲁巴,需要向神庙缴上一笔“赎身钱”),久而久之,债务奴隶的增加,自由民数目的锐减,严重削弱了国家军队的战斗力。
费吉利斯一世看到了这弊端,决定进行国家制度的改革。他废除了债务奴隶的终身制,规定奥玛森人卖身为奴的新规则,大大加宽奴隶向自由民转换的条件。当然,作为改革的回报,所有自由民为了保卫国家的安全和保证国教的顺利传播,凡年满二十的男子有应征的义务,即使新婚者也得在一年后应征,这举措比过去大大增加了国家的现役人数。
奴隶制改革令到奥玛森自由民的人身自由威胁大大减除,奴隶来源变成以战争掠夺为主,买卖为辅。武王帕卡帕的统一战争,不外乎是这场改革的前因后果。因为人们习惯性地把一切功劳归于赐予他们土地的大神巴鲁巴,于是有句名言:“费吉利斯一世是改革的天才,帕卡帕一世是战争的天才,而我们敬畏的大神,却创造了他们。”
时移世迁,奥玛森大6统一的繁荣,令统治者们认识到与其穷兵黩武对外扩张来展,倒不如充分开本国的资源优势。一方面邻国受到奥玛森的启示,纷纷仿效改革奴隶制;另一方面放宽的奴隶制又促进了奴隶的流通,太平时期战俘减少,奴隶买卖却崛起迅。于是,奥玛森又成了大6上重要的奴隶买卖市场。
“费吉利斯有本著名的游记,记载了许多游历期间的见闻,”银翼一脸无奈的表情,“据说这些见闻曾影响他的治国之道,很多奥国贵族都以精读它为时尚。我看不能说你不谙世事,你是不学无术。”
好吧,至少能从书本上读到的东西,丝罗娜确实没有好好地研习。长公主丝罗琳每天孜孜不倦地勤奋阅读时,身为另一个公主的她都在干什么呢?
仅仅以没有被父皇期待为借口,又以没有担当神殿祭司的天分为理由,抱怨自己身份带来自由行动上的约束,偷偷想方设法骑马游猎,闲逛于皇宫内外。
对了,正是如此。在奥玛森皇宫的日子,她没意识到作为与平民命运的交换,一旦出生皇家,即使只是呼吸与消化过里面的空气跟食物,都意味着他们天然要承担起各自的使命。事实上,与其说天分,不如说,丝罗琳的努力与成就,都来自对个人责任的觉悟,而她却一直生活在被亲人纵容保护着的温床中。
当然,这并非是今天的甜菜与树糖才诱引出来的彻悟,从逃出塞姆敏斯后,从直面灾后饥民的愤怒开始,她每天都累积着一点一滴的思考。
“现在一切都晚了吗?”
“什么晚了?”银翼有些担心地看着有点陷入呓语状态的少女。
格灵啊,皇族啊,谈笑间灰飞烟灭,这样说甚至都不过分。以前没机会了解的东西,现在全都晚了吗?丝罗娜翻江倒海的心情,多味如尝到胆汁的苦,如青苹果的涩,如生梅子的酸。
帝国小公主眼神开始因反省而凝重起来。她长长的睫毛静静地投射出扇子般的阴影,脸泛红潮,轻咬下唇,默默又专注,害对面的男子还以为是自己语气过重了。
“我想知道得更多,可是,回不去了吗?回去后,什么都没有了吗?”
“不晚呀,喂,你怎么了?”
“来不及了吧?一切还可以从头开始吗?”
银青年执起失神少女的手,又点着她的鼻尖,带点纵容地说:“好吧,我承认女人还是懂得少一点可爱,额头上的皱纹可不适合你。有我这个一流的男人在,想变成一流的女人不需要动太多的脑筋哦。等我们去完东方就回家了。你想知道更多,那里有最大的;你想吃更多,那里天天有全国的美食,不会再叫你饿着肚子跟我去跑路。”——
注:树糖的设定,来自于现实的“枫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