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弹冠剑匣经行路 诗书琴棋落酒香（2/2）

忽然一个白衣女童直闯而入，口中大喊大叫：“唉呀呀，四公子，贵客驾临，贵客驾临……”白衣少年摇头苦笑，自己放纵惯了，对下人多是包容，如今来个客人就似天大喜事，大叫大跳。斥道：“明儿，你怎么这么失态，成何体统！”

明儿依哑笑道：“是文先生呢，公子不想见？”

四公子大喜过望：“是彦博兄，真的么？回来有赏——”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一下，就急匆匆直奔而出。远远就听见一个狂放不羁的声音：“痴水，你还好么？”四公子刚跨出门，迎面已走来一个笑吟吟的青布书生。剑眉星目，潇洒飘逸，却是一幅游戏风尘之色。细观之，竟与四公子有几分相象。正是四公子李痴水多年来的唯一知交好友，书生文彦博。

李痴水大喜迎上，抱住他肩，激动不已：“真的是你，我莫不是做梦吧！”

文彦博笑道：“你掐自己一下试试，看是不是在做梦。”

李痴水闻言果真用力一掐，蓦地“呀”的一声痛跳起来，大喜道：“果然不是做梦。”回头瞧见那白衣女童正挤眉弄眼的扮鬼脸，口中说道：“也不羞，也不羞，这么大一个人居然还玩这种把戏。”李痴水笑道：“我见文兄，如饮甘铭。自己掐自己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不快去，把我最好的雪山云雾山茶拿来，招待文兄，慢了一步，小心我抽你屁股。”明儿一咧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扮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

文彦博笑道：“三年一别，想不到明儿这个鬼精灵女娃儿，如今都已长这么大了。”李痴水道：“是呀！人生譬如朝露，看着她们调皮捣蛋的样子，真是好生羡慕。”说话之间，两人举步步入房中。李痴水道：“我天天盼望文兄，望穿秋水，文兄却一别三年，音信全无。真令我好生挂念。”

文彦博道：“说来话长，今夜我们抵足长谈，你不会嫌弃我身份低微吧！”

李痴水笑道：“比之文兄，我如乌鸦之于凤凰。只要文兄屈尊，小弟岂有不乐意之理。若文兄不嫌劳累，我先带你去游览一下，如何？”

文彦博拍腿笑道：“还是痴水最得我心。如此甚好！”解下书箱，李痴水接过放好。两人转步出去。只听明儿在后面气急败坏的道：“我辛辛苦苦泡的茶，你们居然不喝就跑了，真是可恶！”又叹口气道，“哎，只可惜了这两杯好茶，噢，对了，我拿去给文儿和琴儿姐姐喝，哼，不给你们……”气冲冲的捧着茶水走了。

李痴水带着文彦博，游览了剑湖明玉楼、龟石麒麟、桃花庵、紫苑莲池等景。二人洗浴用餐后，是夜便秉烛长谈。

原来文彦博乃天赋异禀，十岁而能识画之真假，十三岁画艺已惊动天下，十五岁游历江湖。十五岁后家道中落，他就此浪迹天涯，剑酒琴诗、词画棋箫，狂放自傲，天下无一人入他眼中。甚么功名富贵、华锻锦衣，名家国手、美人高手，他都不屑一顾。但八年前偶游剑湖，遇到比他小六、七岁的剑湖宫四公子李痴水，听琴观画、吟词赏花，惊为天人，遂成知已。两人时常在一起研摩弹绘，文彦博一住就是数月。李痴水格于父训，不得出湖一步。

但三年前一别，文彦博却遇到了一件啼笑皆非的事。

江南烟花繁华之地，古城金陵，久为南来北往水陆中心、文治武功俱盛。金陵水西门外，有一片水波潋滟的莫愁湖。相传南北朝期间，一个名叫莫愁的女子为了见到自己被征戍边的丈夫，化为一湖清水，想流到夫君的驻地白狼河。后人为了纪念她，遂把石城湖命名为莫愁湖，是为文人墨客的聚游之地。

莫愁湖畔，这一日踱来一个风神玉骨的青布书生。他的整个人淡淡的，就仿佛水面的一缕云烟，缥缈无定，宛如仙界中人。

湖上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红纱轻拂，流苏华灿，四个白衣少女正在船头舞剑，轻柔曼妙，如是轻舞。四人回旋进退，隐有法度。剑气缠绕间，一举一动，莫不是美到极处。仿佛兮若轻烟之蔽月，飘飘兮似流风之回雪。真是人间天上，无双无俦。书生文彦博熟极风liu，看到佳处，忍不住抽出一管竹箫，悠悠云淡，音韵相和，竟恰恰切入这舞中。歌舞之间，毫无一丝缝隙。四个少女舞得正酣，猛听到这一段箫声，不由怔了一下，但很快便被这很箫声所吸引，云袖轻舒，重新起舞，一举一动，竟似融入了这箫声之中。

忽然一缕似有若无的琴声悠悠响起，配合着这箫声舞步，竟使这剑舞有了一种空灵的感觉。仿佛有风轻轻吹过，风中吹落漫天桃花，花香熏人欲醉，竟使人有了一种恍惚入梦的感觉。梦中的文彦博，仿佛步入了一个偌大的桃园，踩着漫地的落花，林间一条小溪轻轻轻轻的流出谷去。听得到花开花落的声音，鼻中有一种淡淡的青草的气息。林间隐约有黄鹂的婉约轻唱，在风中显得有一些模糊的味道。沿着碎石铺成的小道前进，桃林深处，恍惚中，依稀有一个绝世出尘的少女，正翩翩起舞。雪白晶莹的足踝、云烟缭绕的白衣、轻灵婉约，便似一只硕大的蝴蝶。有笛子低沉哀婉的歌声，伴着流水，缠绕在这林间，他走上一步，少女忽然不见，眼前竟有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眉目之间，如痴如醉，青衣长笛，风神玉骨，却不是自己是谁。正疑惑间，天空一声霹雳，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自己一步一步向后退出，慢慢变的模糊起来。他想伸手去抓时，自己却已朦胧，面目模糊，终于消失在烟雨桃林深处。他纵身去追，忽见左边一个二三寸的小人，肩上扛着两片绿叶，正一蹦一跳的前行，他熟读万卷诗书，知道这是已经成形的灵芝，为道家无价之宝，可遇而不可求，遂折而向左，那人儿跳了两跳，倏而不见。猛一抬头，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接着是纷至沓来的幻境，忽见湖水之中，一个绝美少女正悠然而浴，晶莹雪白的手臂、纤长乌黑的长发……忽又见凭空升起一座大山，眨眼之间却成沧海……一会儿见到一个垂髫小童正牙牙学语，眨眼之间便已是白发苍颜……一会儿刚来到温暖如春的江南，倏忽之间竟是白雪纷飞的北国……一会儿手握雄兵百万、意气风发，片刻间却血刀架头、飞来横祸……越到后来，所遇越为惊奇，心中一时大悲一时大喜一时大起一时大落，心境瞬息万变。额头之上冷汗涔涔而落。终于支持不住，“扑”的一声，栽到在地，昏死过去。睡梦之中，脸上神色尚在不住变幻，竟是梦中都受这琴音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