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谁教英雄泪倾(1/2)
这两人驾到近处,翻身下马,那胖子将那小孩放在地上,这小孩身子软弱,一动不动,却不知是死是活。这胖子身躯颇矮,那蒙古军服甚不合身,瞧起来颇有几分滑稽。他一下马,博尔术和蒙巴抢上前去,蒙巴急道:“二哥,老大……老大受了伤。”
这胖子怪眼一翻,道:“甚么?!这余元昆是个甚么货色?竟能伤得了老大?!”抢上几步,见忽伦拨尔手腕齐齐而断,面色惨白,急道:“老大!你……你怎么样?”忽伦拨尔淡淡道:“佐斯木,你可来了。”蒙巴指着余元昆恨恨道:“二哥,咱们都给那老杂种耍啦!他那包袱中,可是甚么也没有!”这胖子佐斯木向余元昆瞥了一眼,目光中满是自得之色,转过头对忽伦拨尔道:“老大,这事不妨,他即便再诡计多端,又怎能逃得出我‘计天下’的手心?”忽伦拨尔见他也身负白色包袱,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当下略微点点头。
佐斯木站起身来,走到余元昆身旁,面露冷笑,道:“余元昆,你只道你这一招‘分疏之计’颇为了得罢?”余元昆听得此言,心下大凛,猛地向那青年和小孩望去,这一望只望得他脸色突变,手足颤抖,口中喃喃道:“怎……怎会如此?”
佐斯木回首向那青年叫道:“喂!你抱了孩子过来!”那青年闻言身子一震,欲动又止。佐斯木又叫道:“你没听见么?!叫你抱了孩子过来!”那青年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得缓缓从地上抱起那孩子,慢慢走到两人身旁,嘴唇翕动,半响才吐出两个字:“大……哥。”
余元昆见这青年衣衫完好,身无伤痕,心中已明。苦笑道:“想不到我计谋一场,本以为躲得过元兵追击,能保全住这两件物事。没想到……没想到却败坏于我亲兄弟手上……元仑,你很好,很好,你对得住我啊……”
那青年余元仑脸色惨白,面有愧色,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佐斯木将背负白色长包袱取下,将白布解开,却也是一个棕桐木剑匣,与适才博尔术夺下那个一模一样。他将这剑匣横在身前,冷笑道:“余元昆你这厮自以为聪明,将这真武剑和天遁剑谱分别让家人带走,自己却带一个空盒引开追兵……”他话音刚落,便将这剑匣突地抖开,只见一把黑黝黝的长剑顿时落出,他伸手一抄,将剑握在手中。这剑约长七尺,并无剑鞘,剑身甚阔,通体玄色,并无任何夺目之处。
佐斯木将剑握在手中,左手轻轻抚mo剑身,目光中尽掩不住得意之色。他仔细端详,见剑锷上刻着几个小篆,正是“玄天上昊真武”几字。他瞥了余元伦一眼,缓缓说道:“嘿嘿,谁知你这兄弟也太不成器,带着你孩儿逃至川西,教我撞见。我只在他面前杀了几人,便吓得他双手将剑奉上……”余元仑当日被他武力所慑,临阵怯死,随即背叛兄长,此刻在兄长冷冷目光注视之下,更是愧疚不已,低了头不出一言。
只听佐斯木续道:“倒是你那孩儿,颇有骨气,一路上对我‘贼鞑子、大恶人’的不住乱骂,我听得心厌,点了他‘昏睡穴’……”余元昆听得自己孩儿无恙,心头稍安,但转念又想到如今三人尽数落入此人之手,岂能讨得了好去?当下皱眉不语。佐斯木又道:“这‘真武剑’相传为真武大帝所用,配之以吕纯阳的‘天遁剑法’,那便是傲视天下的至高武学……”他话说到此,突地厉声道:“如今你伤我大哥,我大哥顾及身份,不与你为难。但我身份卑微,不懂甚么江湖礼节、武林规矩!你若识相,快将你女儿下落说出,我还可饶你父子兄弟一命,否则你这位公子,可要吃上那么一点苦头了。”
余元昆听他欲拿自己孩儿当做要挟,心下大乱。他三十岁上方才得一子一女,平日里爱逾若命,自是舍不得他们有一丁点儿损伤。但这真武剑和天遁剑谱实是关系重大,倘若落入蒙古人手中,他余元昆失人所托、背信弃义倒是小事,只是天下苍生,必将又遭屠戮。轻则中原武林又是腥风血雨,重则黎民百姓,便又是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了。
他见兄弟背叛,儿子被擒,心中本已方寸尽乱,此刻佐斯木的话再也听不进去,他微微抬头望向天际,只见密密叶层隙中透出繁星点点,若隐若现。西风骤来,听得林中叶海被吹得刷刷作响,翻腾不已。他口中喃喃道:“方信兄,我……我可怎生是好?”他脑海之中忽地出现二十年前,那人将一剑一谱交到他手中的情景……
“这真武剑、天遁剑谱,实是武林至宝。我华山派倏遭大变,概不能逢,如今只有将这剑、谱交托于元昆兄处,望兄替我细加保管。”
那人一袭青衣如水,衣袂飘洒,缓缓将剑匣和剑谱交在他手中。“这剑、谱结合,却不能领悟这其中大秘密,须得有剑诀所辅……当年若是不宥于门户之见,将剑诀和剑、谱所融,这真武天遁剑法出世,我华山派武学必能更加精进,嘿嘿,睥睨天下,又有何不可?”那人笑得苍凉,声音却平静而且缓慢。
“元兵久攻襄阳不下,我大宋岌岌可危。乱世之中,这一剑一谱,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欲得之而后快,便是那蒙古鞑子,也觊觎这至宝良久。这家国逢难之际,这双宝必不能落入异邦,须得寻一位无论人品、天资、武功都为上上之人,托付此宝,驱逐胡虏,方为上策……”那人一席良言,说得他心潮澎湃,竟是不能自已。
那人传了他一式剑诀,以作护剑之用。这一式剑诀中,包含若干精妙变化,他足足习了十年,方才尽数领会。十年内,他寻访名士,欲求这上上之人而不可得。谁料半月之前,襄阳终被元兵攻破,这守了十数年的襄阳城,便在这蒙古铁骑下竟成浴火炼狱。
他将一对儿女招至膝下,含泪吩咐几句,便由他叔父余通胜藏了剑谱,将女儿余巧纤带去;由其兄弟余元仑负了真武剑,带了儿子余天野赴华山求救。而他自己却带了个空剑匣,将追兵直引到河南,谁料兄弟背叛,功败垂成,这一番变故,自是他始料未及的了。
佐斯木见他仰面望天,目光茫然不定,口中喃喃而言,心中老大不耐烦,猛地一把从余元仑手中将那孩子余天野夺过,余元仑措手不及,苍白的脸上露出抗争的神色。佐斯木目光冷冷朝他射过去,他面色涨红,却又低下头去。
佐斯木伸指朝小天野肋下一点,小天野顿时悠悠醒转。他晕得久了,双目有些模糊,将头摇了几摇,只见父亲浑身是血,颓坐在地;叔叔低头垂目,蹑手蹑脚地站在身旁,而自己却被这臭胖子挟住,心中害怕,他虽一路上强装英雄好汉,对佐斯木大骂不止,此刻见了父亲,却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口中呜咽道:“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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