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红袖生香(2/2)
两人来到九江,已是中午。九江大镇,名不虚传。只见长街大道,高阁红楼,朱门镂车,往来不绝。虽是战乱之世,却见人来人往,交织穿梭,人流接踵,小贩高声,茶坊酒肆闹嘈一片。此刻正是烈日当头,四处炎炎。余天野一路不住叫苦,张君宝向人打听结庐山庄位置。谁知刚一说出山庄名字,路人都是脸色一变,再不答话,匆匆离去。张君宝心中诧异,只见前边不远处,有一个客栈,人群川流不息,显是生意极好。
两人寻了一个靠窗座位坐下,那小二见他二人衣衫褴缕,不由得皱起眉头,随随便便倒了两碗茶,便去招呼其他客人。张君宝心中一直寻思,如何将余天野送近结庐山庄,却并不在意。余天野见那小二如此势利,甚是愤怒,将茶碗重重朝桌上一顿,骂道:“瞎了你这狗眼!”
旁桌坐着三个道人,皆是身着玄衣,见余天野发怒,左首那短须道人笑道:“嘿嘿,好厉害的娃儿!”右首那个长须道人也哈哈大笑,不住打量他二人,见他二人一付农家子弟打扮,只道是农家娃儿进得城来,也并不在意。
余天野见他们笑话自己,心中大怒,骂道:“臭牛鼻子,看你爷爷干嘛?”他自幼便同襄阳劣童在一起玩耍,早学得一口脏话。余元昆近年来忙于寻访真武剑真主,也无工夫教他。余家在襄阳甚有家业,是以余天野在襄阳撒泼耍赖,却也无人同他计较,他得了甜头,愈发肆无忌惮,由此竟成了习惯,稍有不耐,张嘴便骂。
右首那长须道人闻言大怒,腾地站起身来,喝道:“你这小杂毛,口中不干不净地说什么?!”张开一只大手,便来抓余天野。
张君宝见这活宝又闯了祸,心中暗暗叫苦。他性格本便内敛,加之身负余元昆重任,行事自然更是低调。连忙站起身来,作个大揖道:“道爷息怒,道爷息怒,我这兄弟年纪幼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连连作揖,口音颤抖,显得极是害怕。
坐中间那年轻道人也站起身来,劝道:“师兄,咱们这一趟身有要事,别和这小顽童计较了罢?”那长须道人见四周客人都朝这边望来,恨恨剜了余天野一眼,骂骂咧咧回身坐下,捧着酒碗大口喝了起来。他心中盛怒,这一喝竟然岔了气,竟然呛得咳嗽连连,整张脸也变通红。余天野指着他哈哈大笑,边笑边道:“你这老杂毛能有多大能耐?连口酒也喝不下去……”他心中恼恨这道人骂他“小杂毛”,口中再不留情面。张君宝遮掩他嘴不及,客栈大堂众人听余天野此言,皆都哈哈笑了起来。
那长须道人再也按奈不住,一声怒吼,那蒲扇一般的大手,便朝余天野扇来。张君宝心中早便叫苦不迭,见他出手,心道:“罢了!”正欲出手将他格住。忽闻一阵破空之声从旁传来,只见滴溜溜一个茶杯,直向那道人面门袭去。这茶杯体积本小,但却势挟劲风,呜呜作响,不住转动。
那长须道人面色一变,退后两步,那茶杯却还不依不饶,直直向他面门转去。他怒喝一声,右爪蓦出,一把将那茶杯抓在手中,只见那茶杯中水面旋转,竟成了个小涡。原来那茶杯中盛满了热茶,被人掷来,竟然滴水不洒。张君宝见状心中一动,心道:“这掷杯手法,端的精妙!”那两名道人显是也想到此节,都腾地站起身来。
那长须道人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小毛贼?!竟敢暗算你道爷……啊哟!”他一声怒喝竟变成惨叫,旁人无不诧异。原来那茶杯在他手中突地碎裂,茶水滚烫,尽数洒在他手臂之上,加之那茶杯碎片四射,有几片竟射到他脸上肉中,痛得他一声惨叫。张君宝心道:“原来这掷杯之人先用内力将茶杯震碎,只不过他内劲使得实是巧妙,那茶杯虽裂,但片刻之间却难以碎开。他料定这道人定能用手接住,那茶杯方才碎裂,这手武功,确是妙到颠毫了。”
这碎片扎得极深,那长须道人叫痛连连,那短须道人抢上来将他扶住。那年轻道人将腰中长剑“镗锒”一声拔出,郎声说道:“是哪一路的朋友?尽可出来相见,使这下三滥的手法,也不怕被江湖好汉耻笑么?!”
只见大堂角落传来一个声音道:“耻笑?江湖中的好汉耻笑的,恐怕是欺凌妇孺、胡作非为的华山派诸位罢?”这声音清亮明澈,一字一句全传到堂中众人耳里。众人听得这话,纷纷点头。那年轻道人面色一变,竟说不出话来。他师兄对余天野一个小孩大动肝火,却是甚为不该,这被堂中众人看在眼里,无论如何也辩不过去。
那短须道人怒道:“哪里来的狗杂毛?想作死么?!”只听那人又道:“对啊,你是想作死。”那短须道人怔了一怔,随即回过意来,那人竟是饶圈子骂他是“狗杂毛”,他心中更是恼怒,大喝一声,一步踏在桌上,身形顿起,一掌直直向那角落里拍去。那堂中众人见他忽地动手,大叫乱跑,纷纷避躲,一时间堂中竟乱成一团。
张君宝心中叫苦已叫翻了天,眼看卒变顿生,全都是因余天野所起。再看余天野,竟旁若无人地看起了热闹,好似与他无关一般。张君宝哭笑不得,扯起他便欲向外逃去。
只见人群之中,一道白影忽地拔地而起。那短须道人一掌拍到,声势甚为凌厉。那白衣人笑道:“嘿!混元掌!”说话间身形一扭,一脚踩在一名客肩头,那客人大叫一声,吓得魂飞魄散,再看自己时,却丝毫无损。那白衣人身形却已窜高几尺,回首笑道:“对不住了啊!”那客人惊魂未定,勉力挤出了点笑容,颤声道:“不……不客气。”大有无所谓,咱的肩膀随你乱踩的气势。那白衣人见他如此呆样,轻声一笑,声音娇嫩,笑语晏晏,却是个女子无疑。
那短须道人一掌拍空,心中且惊且怒,大吼一声,也是一般的纵身而起,唰唰唰三掌疾出,尽数朝那白衣女子胸前拍去。他这“混元掌”是华山派绝学,以掌法修练内功,内功到了火侯,掌法自然也愈加精妙。他于盛怒之下连出三掌,倒也并未想过敌人是个女子,这三掌朝胸口击出甚是不雅。那女子见他朝自己胸前拍来,面色一红,啐道:“贼道无耻!”纤腰顿扭,她本就坐在墙边上,此刻双足“踏踏”踩在墙上,身子竟成半弓之形,只见一阵红云涌动,她也是一般的拍出三掌。她这三掌招式同那短须道人竟是一模一样,不过由她一个女子使出,却多了些婀娜妩媚之姿,好似翩然起舞一般。她口中娇喝道:“好贼道!看清楚了,这才是‘混元掌’!”
她话音甫落,三掌已至,她掌力轻盈,柔若无骨,尽数拂在那短须道上手臂之上。旁人只觉一阵奇香袭来,香馥浓郁,却不知是何种香味。
那短须道人只觉自己肩上“巨肩穴”、臂上“曲池穴”、手腕处“神门穴”突地一空,似有无穷力道涌进来一般,这力道汹涌,好似奔腾海流,却从这隙如细点的三穴涌进,真是挤也要将这条手臂挤爆了。他心中大骇,再也站立不稳,一个短短的身子颓然落地,将桌椅碗筷砸落一地。
他勉力站起身来,只觉那三穴猛跳不止,似要胀开一般,颤声问道:“你……你这女子,使的……使的是什么妖法?!”
那女子翩然落地,一袭白衣,身型曼妙,两只袖子上却用红线绣了两朵牡丹,娇艳欲滴。张君宝等人此刻方瞧见她面容,堂中众人大半都“哦”了一声,只见这女子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生得明艳无俦,眉目如画,确是极美的一个女孩子。余天野拍手叫道:“好漂亮的姐姐!”张君宝却皱眉不语,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身后所负真武剑,心中只觉此事绝非为一个小孩子吵嘴动手如此简单。
那少女轻裣衣裙,仪态万千,笑道:“你这道人不识货,自己修炼混元掌不到家,便把正宗的骂作是‘妖法’。”她声音酥软,众人听了都是说不出的受用。此时那年轻道人同长须道人也抢上前来,三人并立,抽出长剑。那短须道人只觉三穴疼痛稍减,“呸”的一口唾在地上,骂道:“妖女,你这又是什么正宗混元掌了?冒我华山之名,好不知羞耻!”
那少女听他此言,也不生气,笑道:“你还是不信。我且来问你,这混元掌是怎生练法?”那长须道人道:“这门功夫,讲求修内成外,极重吐纳……”他话未说完,那年轻道人厉声喝道:“师兄!莫教敌人知晓我派心法!”那长须道人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又羞又怒,恨恨望向那女子,目光中似要喷出火来。
那少女笑道:“啊哟,这么小家子气,不说便不说,我好稀罕么?这混元掌乃华山派绝学,以掌法修习内功,别具蹊径,与别家别派掌法可一点儿也不同。你这道长,出掌全然一股辛辣之气,刚猛霸道,与混元掌修身养性正好背道而驰。殊不知这掌法若有小成,击中了对方,自身内力便能涌入敌人四肢百骸,倘若内功高些纯些,更是无坚不摧。你这道长,却来说什么妖法,当真好玩。”
她这一番话只说得三个道人目瞪口呆,原来这少女所说,正是混元掌掌法精义。众人见她一番话将三个道人驳得有口难言,都纷纷猜测,这少女是何样人物。
过得半响,那年轻道人猛地醒悟,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如何能窥我派绝学?!”那少女微微一笑,却并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