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情人情意醉痴语 豪杰豪气较武艺(1/2)
阴霾的天空,飞飞扬扬飘着如絮的雪花。万物俱寂,仿似不理寒冬的摧残,自在心间蕴藏着送冬迎春的力量。大地早已被皑皑白雪银裹,苍茫万里,唯见峭崖上一两株不畏寒冬的青松,吐露着一丝迎春的绿意。
山间一老人站在茅屋前,望着大山峭崖上的青松,久凝未语。身后一少年喊道:“师父,篝火已着,可以讲故事啦。”老人须发俱白,一脸清癯,他姓项,单名一个汜字。现已七旬高龄,仍痴文好武,博古通今,一套霸王枪、虞姬剑使得出神入化。他晚年收下一男一女二徒,男徒今十七岁,女徒十六岁,那男徒名为马湮,项汜为他易名马若水,取自《庄子》中的《秋水》篇,厚望此徒能如水居下,虚心好学,长大有所成就;女徒名为杨娟,项汜为她易名杨豫,取自《易经》中的《豫》卦,厚望此徒能成其大,而后豫,一生平安无忧。那马若水生得浓眉大眼,强健魁梧,今才少年,已身高七尺,面貌看去甚像一位粗狂汉子;杨豫则是弯眉杏眼,秀美清丽,细腰柳姿,活脱便是一副美女胚子。项汜点了点头,道:“好,今日我再接着昨日,讲完这《楚汉春秋》。”
他转身走回屋中,来到二徒架起的篝火旁。杨豫甜甜一笑,道:“师父,你昨日讲楚霸王被兵困垓下了,他能脱困吗?”马若水在旁嘻嘻一笑,道:“师妹,你别性急。楚霸王武艺超群,刘邦那混人怎能困住霸王呢!”二人本是年幼,且都讨厌读书识字,他们未谙史事,自是不知历史上那汉朝开国帝王,史称汉高祖的,便是他们心中不屑一顾、文武俱差、草莽一个的刘邦。项汜心中认为二徒尚幼,需慢慢开导,先只能通过讲故事的方式让他们获得自己胸中的一点文墨。当即肃容一叹,道:“楚霸王兵困垓下,已是疲惫力歇,后来,汉军使诈,四面皆唱楚歌,楚王兵将听到故乡之音,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军心动摇。这便是那‘四面楚歌’的来由了。未过多久,汉军攻营,楚军此时已无斗志,大多兵将已然投降,有忠于霸王的多数也战死疆场了。”马若水在旁惊道:“啊!师父,那楚霸王最后逃跑没有?”项汜双眼一瞪他:“若水,你认为楚霸王会是一个胆小怕死、只顾自己的人吗!”马若水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困惑的看向杨豫。杨豫嘻嘻一笑,道:“师哥,楚霸王可没你聪明了。”马若水不以为意,讪讪笑道:“若我是他,才不会去打什么仗呢,我携着师妹,找个幽静偏僻之所,两人生生世世在一起,或许还远胜他呢。”杨豫脸上一红,啐道:“呸,呸。你如果是楚霸王,我还不知道我到底又在哪里了呢。”马若水忙道:“既然我是楚霸王,那你一定就会在我身边。我才不理那些战争呢,我一直要寻找到你为止。”项汜早知二徒互生情愫,也不为惊讶,只冷冷道:“若水,楚霸王不仅是位热血方刚的好男儿,更是一位重情重义的痴男子。这节你可明白?”他语气稍缓,顿了一顿,又续道,“霸王与虞姬的动人佳话传承了一千多年而不衰。当四面楚歌时,霸王眼见劣势难转,在军帐内反复思量对策,苦奈霸王亦为凡人身躯,无那乏天之术,终也无奈。霸王的苦闷,虞姬在旁看得明明白白,她心中又何其能安了呢。霸王面对爱妻,感慨万千,不意间唱出一诗: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只见项汜随着这首著名的《垓下歌》而缓缓起身,他神情萧索,仿似自己已回瞬千年,回到了楚汉时代,自己宛似那位一代豪杰西楚霸王项羽,面对无奈的英雄末路,楚霸王在佳人面前,内心该是怎样的一番感慨!这种心境,项汜好似全然领悟。又听他续道:“霸王的心事,虞姬自能领悟。她取下腰中佩剑,为扫霸王心中的沉郁,只见她已翩翩起舞,她善剑舞,手中利剑在她手上尽情游曳,潇洒自如。这样的灯下美酒,欣赏爱人如花舞姿,本该是霸王平时的最爱,只是今日却非往日,他心中自知这样的美景已好然不多了。虞姬边舞边应诗附和霸王的先前无奈之诗,道: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她诗毕舞停,再向霸王盈盈一拜,身起手提利剑当即自刎而别。一段旷世佳缘唱响绝笔,后人无不感叹!”马杨二人听此,齐然震惊,“啊”的一声,脱口而出。杨豫口中喃喃言道:“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她,她真是奇女子。”项汜瞅了瞅二徒,怅然一叹,道:“霸王见爱人自刎,也是大惊失色,自己一代雄主,却不能保全佳人性命,天下之间,何恨逾此?霸王面色戚哀,亲自跪下,向虞姬的尸身磕头,痛哭不已。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说于此,也是心潮澎湃,激动不已。马若水突的泪花闪烁,喃喃道:“这,这…!”还没说出这什么话来,“哇”的一声,他竟大哭起来。杨豫听得他的哭声,也抑制不住内心伤悲,跟着哗啦啦掉下热泪,哭了出来。她扑在了马若水的怀中,尽情嗽嗽落泪。马若水紧紧搂着杨豫,只听他边哭边道:“虞姬,虞姬!我不要你自刎,我要你活过来,你走了我怎么办呀!”杨豫在他怀中也哭道:“霸王,我们两人回吴中去,不管什么楚汉,什么大秦,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马若水傻傻地使劲点头。原来二人听到这动人情节处,马若水便自以为是霸王,杨豫也自以为是虞姬,霸王是在故乡吴中起兵的,吴中自是归隐之所了。二人这一假想,竟控制不住心中的伤戚之情,热泪长流,他二人俱是肺腹之言,真情之表。项汜在旁一愣,见二徒真情之至,不由大是一叹:他们听得入迷,早忘了这是一千多年前的楚汉故事,还以为是自己眼前之事了。又听项汜续道:“待霸王力战最末,已到乌江岸边。有江舟渔人划舟接迎,霸王却以无颜回江东为由而自刎当场了。”马若水哭得更是大声,道:“虞姬,我也死了,我又来见你了。”杨豫哭道:“太好了,霸王,你终于也死啦!”两个少年满心孩子话,正沉醉梦境。突的听见外面“叽呀叽呀”踏雪脚步声,项汜心头一惊:“他们的哭声招来了外客,会是谁来了呢?”
只见门外小道上奔来一位衣衫褴褛的佝偻男子,他头缠布裹,拄着拐杖,步法轻捷,片刻便来到茅屋外,只听他喝道:“小娃娃们,乞丐凌之鹏来救你们了。哪个大胆恶人?敢在山间行凶不成?”他身影一晃,已经一脚踢开那半掩的房门,一闪入屋。马若水与杨豫突听声响齐然止哭,回头怔怔望向乞丐。项汜笑道:“阁下好身手!隆冬之季,光临寒舍,不妨烤火取暖,消歇一下旅途劳累。只是寒舍简糙,还请担怠一二。”凌之鹏仔仔细细瞧了三人片刻,奇道:“方才明明听见有人说什么死了,你两个娃娃也大哭大闹,这老先生欺负了你们吗?”马若水擦了擦脸,回头看了看项汜,道:“师父,他是谁呀?”说着指了指凌之鹏。项汜道:“远方来的客人。”
凌之鹏听他二人答话,才知是虚惊一场。他怔怔望了望马若水半晌,道:“看你也有二十来岁了,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男子汉了?”原来,马若水本来人高马大,加之,方才他刚哭过一场,胡乱一擦泪水,将自己扮成了个大花脸,这凌之鹏怎能一下间分辨仔细,还以为他已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了。可见他方才大哭大闹,自己虽说阅历非深,可也还从没见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竟像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动不动便流鼻涕抹眼泪,这哪是什么男子汉,简直是个懦夫胆小鬼。不由得将马若水看低了三分。
马若水听他说自己不是男子汉,这样的训斥之言倒还是有生以来首次听闻,师父项汜常敦促自己不要偷懒、要勤奋好学,可自己未按要求做时,师父也只责备自己贪玩、懒惰、不求上进。还从没想过自己是不是男子汉了。他方才又听罢《楚汉春秋》,心想:“这个穿破烂衣裳、佝偻着身子的乞丐莫非便是男子汉了?奇怪,奇怪。师父明明说我长得像楚霸王,人高马大,臂力神勇。他竟说我不是男子汉,那么楚霸王他呢,也不及这乞丐吗?”项汜为二徒开讲《楚汉春秋》时,曾说过马若水个子高大,也有楚霸王那样的神力。本想以此激励马若水,不料马若水常以此心中自鸣得意,今见这眼前乞丐实在难看不已,竟还会盖过心中的楚霸王,不免惊讶不解。他傻傻发呆,疑惑地看向杨豫。杨豫见他一张花脸,脏得实在太难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掏出袖中绣帕,为他将脸上泪痕擦尽,笑道:“自己快变成了大花猫,还发什么呆呢?”马若水指了指凌之鹏,道:“师妹,他…他说我不是男子汉。师妹,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了?”杨豫甜甜一笑,道:“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霸王,霸王是男子汉,你就是男子汉,霸王不是男子汉,你也就不是了。”二人虽然未再返入《楚汉春秋》的故事中去,可那霸王虞姬的美梦已深深印入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了。凌之鹏这刻才看清马若水那张充满稚气的大脸,愣了一愣,少顷哈哈一阵大笑,转身看往门外飞雪,道:“小娃娃,你年纪还幼,如果从现在起勤学苦练,不出十年。唉,十年,十年!十年后还不知有没有我们这些老叫化了,只怕也看不到你们这些后来英雄了。”他神情凄楚,像是想到什么悲伤心事。
项汜道:“凌兄从外地而来,外面近来不知又发生过什么事了?”凌之鹏道:“此处真是世外桃源,若非两个小娃娃大哭,恐怕谁也找不进来。唉,世外战乱,蒙古鞑子侵我中原,甚是猖獗!你们三人一老两小,在此幽居,莫非不是避难的么?”项汜听来这话,大吃一惊,道:“难道朝廷就无可用之将,再无调遣之兵么?”凌之鹏见他脸紧张,满脸关心之情,仔细端祥了项汜少许,奇道:“老先生怎么称呼?”项汜道:“老翁姓项,单一个汜字。项某早退隐江湖,还望凌兄弟告之我大宋现今局势。”凌之鹏面色一惊,忙道:“原来是名闻天下武林的‘霸枪逸剑’项汜项大侠。凌某早慕大侠英雄了得,不料竟在此得见大侠尊颜,凌某真是三生之幸了。凌之鹏拜见项老英雄。”话毕,他尊敬向项汜一躬。项汜淡淡一笑,道:“凌兄弟勿需多礼。项某早退隐于此,何敢为英雄二字。”
项凌二人在一旁浅叙,马杨二人却又在火篝边嬉戏。那杨豫不知用什么法子将马若水逗得破涕为笑,两人又以玩藏钩戏为乐。藏钩戏源于汉代武帝时期,先在**盛行,后逐渐流传民间,颇有情趣韵意,很受大众喜爱。现今马杨二人以杨豫的那块绣有并蒂穗图案的绣帕为藏钩物事,至于这并蒂穗图案,本不是杨豫所喜爱的物事,少女刺绣,多绣戏水鸳鸯,或是绿水双鸭,很少见有绣有谷穗的稼禾图案了,可这并蒂穗图案却是师父项汜提议,项汜曾说并蒂穗为代表二人永不分离,亦含爱情坚贞之意,杨豫心为所动,便绣上了它。
两人玩着游戏,杨豫常是撒娇耍赖,马若水则是故意输让,二人玩得正是起劲。突听一布裂帛撕“嗤嗤”之响,随及听杨豫道:“你…你用这么大劲干么?好好一张绣帕,你…你竟撕烂了它。”说毕,见她泪花闪烁,欲哭未哭,一脸哀戚之容,楚楚怜人。马若水右手拿着一节断帕,探在手心看了一眼,慌张道歉道:“啊,师妹,我…我错了。我打自己,你看,我惩罚自己,你别哭了,行么?”他边说边从火篝中抽出一节未燃着的干柴,左手拿着干柴,右手将断帕放入怀中,用左手中的干柴使劲打向自己的右掌,边打边道:“你这只右手,力气怎么这么大,看我怎么教训你,你不听话,我把你打肿打痛。你惹我师妹生气,该打!该打!”杨豫原本见好好一张绣帕被他撕破,好像那与他永远不分离的美梦被当场搅碎,心中甚为伤心。这时见他竟用干柴打自己右手,愣了一愣,见他右手被打得肿红起来,心中大是怜悯,忙上前夺过干柴,将它丢进火中,对着篝火道:“你打我师哥,我把你烧成灰飞烟灭。”随及又双手捂着他那肿红的右掌,呆了半晌,突的流下热泪,道:“师哥,痛不痛?来,我给你吹一吹,帮你揉一揉,你就不会痛了。”边说边将嘴唇凑近马若水的右掌,吹了又吹,再用她那娇小软滑的小手揉了又揉,样子十分小心温柔,生怕碰痛了马若水的右手。她边揉边道:“绣帕破也破了,我也没让你打自己的了。你…你下手怎就这么重呢。”一语于此,又心疼得欲掉下泪来。马若水左手上前搂紧了杨豫,只道:“师妹,你看。”说毕,他从她的双手中抽出右手,伸入怀中掏出那块断帕,展开在膝上,道:“师妹,你绣的是一幅并蒂穗图案,我这块断帕上却恰有一支穗,你的那另一断帕上便有另一支穗。以前这张绣帕是你一人保管,你一人怎能贪心管两穗呢。不如我们一人一支穗,合并一拼,不就成了并蒂穗么?”杨豫仔细一瞧,那绣帕上的并蒂穗用一根红线相连,现今绣帕一分为二,断裂处正是那红线的中央。她忙也掏出自己怀中那块断帕来,两块断帕一拼,正好吻合。她眉舒一笑,只道:“师哥,这真是奇事。这绣帕一分为二,你我二人各存一半,谁也不许抛弃它,行么?”马若水见她终于露出了笑容,心中很是高兴,心想:“这或许便是冥冥之中的情缘,师妹就是我今生的另一半了。”忙道:“我一定会好好珍藏它,它伴在我的身边,放在我的怀里,就如师妹永远在我的心里一样。”他又举起肿红的右手,信誓旦言道:“我,马若水在此起誓……”杨豫甜甜一笑,将他右手拿下,道:“起什么誓了。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天地俱为见证,何用什么誓言了。”话毕又看了看他的右掌,心疼道:“你看你,手肿成了这样,还怎么跟师父学霸王枪了。”马若水讪讪一笑,心中满是无尽的幸福。他听杨豫说到“霸王枪”三字时,转头看向师父方才站立处,却不见了师父与那乞丐的身影。原来项汜与凌之鹏见这二少年在火篝旁嬉玩,二人心知那少年情事不便外人打扰,便轻轻走出屋去。杨豫与马若水正尽兴玩耍,也没注意到二人离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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