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2)
待大福晋离开,屋里除了牧槿等几个侍女太监外,便只剩下钱昭与他。多尔衮走近两步,发现她脸上那道抓痕此刻竟渗出血丝来,十分刺目。她大概也感觉疼痛,用手指轻触,然后盯着染了血迹的指腹皱眉。
蜜桃也似的脸看起来那样鲜美,他忽然生出种古怪的冲动,就想要舔一舔那道伤痕。这种冲动如此强烈,让他忍不住烦躁起来,“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牧槿倚着槅门,低声吩咐了句:“小心点儿。”瞧着小太监已将那堂屋正门上的板帘拆下来,换上了绣着迎春的翠绿锦帘,便放心转进里屋,向钱昭道:“姑娘,天气和暖了,要不要去院子里转转?院墙那桃开得可好呢!”
钱昭有些心动,搁了书,不过起身的时候却有些不利索,皱眉按了按腰,慢条斯理地往外挪,咕哝道:“全身酸,小腿也疼……”
牧槿掩嘴笑:“您平日里多爱静,老坐着看书写字什么的,昨儿个突然来那么几下子,身上不酸痛就怪了!”
钱昭睨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瞧我笑话很乐么?那时怎么不见你上来帮忙。”
“姑娘说的哪儿话,奴婢不是瞧您想活动活动身子骨嘛。再说以奴婢的身手也帮不上忙。”牧槿笑着搀她跨出门槛。
钱昭“哼”了一声,也不要她扶,径自走到院中央,在石凳上坐了,抬头望着墙外伸进来的几枝桃出神。
牧槿站在她身后,晒着三月的暖阳,见四下无人注意,眯眼伸了个懒腰。说实在的,住在这僻静的小院里,虽没人搭理,日子却过得很不错。初来的时候,还担心没了进项,哪知道每日供应比在豫王府好上许多,换季裁衣裳也没落下钱姑娘和她。前两天领了姑娘的例银,有十两之多,连她的月银也多了五百个钱。除了昨日那场乱子,这一个月不知多清净惬意。
钱昭坐了半个时辰,说是晒了眼,刚回屋歇着,便有总管太监亲自送来一瓶据说是祛疤生肌的药膏。
牧槿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将人送出去,回到房里见钱昭正把玩那药瓶,便道:“姑娘,奴婢总觉得不对劲。”
钱昭拔了瓶塞,凑到鼻下嗅了嗅,道:“挺好闻的。有什么不对,还能是□□不成?”
“那倒不是……”她皱眉。
“既不是,还担心什么。”钱昭便说着抠出一些抹在右颊伤处,又笑道,“若是有毒的倒有趣,不知会烂了我的脸,还是怎样。”
跟钱昭处了几个月,牧槿觉得总算能稍稍摸着她的脾气,别看这姑娘比自己还小上一岁,心事却极重,平日里少见笑容,可一旦惹了什么事,心绪却能好上一段。例如那场混斗就让她高兴了三四天,之后才消沉下来。
不过好在饭后在院外散步时,结识了摄政王的一位蒙古侍妾,得空便跟人学蒙语,才没一闲下来就皱眉发呆。那蒙古女娃名叫乌仁哈沁,跟钱昭同岁,难得天真烂漫却不失豪爽,两人倒也算合得来。
钱昭寡言少语,热衷文墨,学习的劲头堪称孜孜不倦。而乌仁哈沁却不是那种能坐足半日不厌其烦的老师,教几句便抓着她说些闲话。一会儿说“五福晋十分讨厌,那天你应该狠狠揍她”,一会儿又问“你是南边来的吗?家里还有什么人?”
钱昭没有抬头,只笔下顿了顿,回道:“没人了,就我一个。”
乌仁哈沁道:“我家里也没人了。亲生额吉死得早,阿爸娶了新人,生了几个弟妹,新额吉待我也算不错。后来我们那一部跟外来的争夺草场落败,阿爸也战死了,新额吉被掳走,我和弟妹只能跟着叔叔过活。”
“那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钱昭动容,搁了笔,抬头问。
“我们那部百来户人家都依附了科尔沁的索诺穆台吉。十三岁的时候,他们把我送来服侍摄政王。”乌仁哈沁平静地答,而后又道,“对了,豫亲王这回去讨伐苏尼特部,真要灭了他们才好。我们部族以前没少受他们欺负。”
一提起多铎,钱昭便静不下来,随口“嗯”了一声,便开始整理纸笔。
乌仁哈沁没察觉她面有异色,接着道:“听说豫王爷很疼你,是也不是?”见她不答,又不无羡慕地道:“我要像你就好了,我们王爷不怎么喜欢我,几乎都不到我这来。”
钱昭没理她后面说的,收拾了东西便告辞回去。
听乌仁哈沁说了那些话,晚上便睡不去,披衣而起,叫牧槿点灯。她心里烦,也看不进书,自个磨了墨,提笔想做些功课,也不知哪不对劲,一连十几张笺纸,竟都写的些伤春悲秋的词句。她不禁对自己恼怒起来,抓起就凑烛台上烧了。
牧槿怕走水,赶紧送上个瓷罐,让她把纸灰都往里扔。
“牧槿,给我弄瓶酒来。”她忽然嚷道。
“姑娘,明儿再喝吧。”牧槿劝道。
钱昭横了她一眼,道:“不喝睡不着。”
牧槿无法,只得从耳房抱来一瓶米酒,连同酒盅酒壶一块儿送到屋里。
米酒微甜,容易入口,钱昭当水喝了三四盅,觉得解了渴,才慢下来。她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在心里诅咒多铎,咒他喝水呛着,吃饭噎着,骑马摔着,咒他打仗大败,咒他去死……不过,万一他真死在漠北,那便回不来了……不,不会,那个混蛋惜命得很,哪那么容易死!说不定这会儿正搂着强掳的蒙古美女亲热呢。
想到这,她又灌了自己好几盅,皱眉向牧槿道:“这怎么连点酒劲都没有?你是不是拿水哄我!”
牧槿见她眯着眼,双颊绯红,还满嘴醉话,哭笑不得地道:“姑娘,您少喝点。米酒也是酒……”
钱昭哪里理她,一口一盅,很快大半瓶下了肚。
牧槿见劝不住,只得随她,反正喝醉了至多睡一觉。
多尔衮晚上开了酒席宴客,多喝了几杯,回到内院便信步溜达,散散酒劲。过了三更,各院都熄了灯,到处都是黑麻麻的,突然见到前面那院还亮着,便问身边的严凤余:“那是谁的屋子?”
严凤余轻声道:“回王爷,是豫王爷送过来的那姑娘住的地方。”
“哦。”多尔衮道,“去叫门。”
严凤余愣了愣,便依命行事。
外房值守的小太监睡眼惺忪,骂骂咧咧地开了院门,见是严凤余,立马愣了,等多尔衮等人进了院子,才清醒过来,开始掴自己嘴巴子。严凤余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行了!关门。”
牧槿早听到外面动静,便要出去问问什么事儿,一开房门,却和多尔衮打了个照面。她吓得不轻,捂着嘴怔在当场。
多尔衮看也没看她一眼,背着手往里走,撩了帘子进了里屋,便见钱昭坐在桌边,一手执壶,自斟自饮。她见有人进来,放下壶摇摇晃晃地站起,醉眼朦胧地望向他。她扶着桌面才能站稳,似乎醉得不轻,那酡红的双颊更显娇艳。
牧槿在门前呆了一呆,便飞也似的冲回里屋,一进去,便见多尔衮眯眼盯着钱昭看。她心知不妙,却没有任何办法。
多尔衮扫了她一眼,沉声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