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国伐赵（四）（2/2）

车辚辚，马萧萧，戎车奔驰在陡峭的山野间，颠得赵雍浑身冷汗。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涌上心头，赵雍紧紧抓着围栏，双目却一瞬不瞬，死死盯着前方。

“雍儿……雍儿……”

赵雍的面色惨白，耳畔依稀听得母亲的呼唤声，好似近在咫尺，又似渺远难觅踪迹。赵雍只觉两太阳穴处有如钢针穿脑而过，头痛欲裂，心底的恐惧再难压制，轰地彭散开来。

十二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日的午后，他的母亲赵肃侯先君夫人出城视察农桑，在回宫的路上，忽然被发性的马儿掀落车底，又被紧随的马匹车辆踩踏后，当即吐血升斗，挪回宫时，肋骨已穿肺胁，再也回天乏术。

彼时赵肃侯正与魏国作战，不得回还，只有三岁的赵雍守在榻边，他眼睁睁看着母亲不住呕血，受尽折磨，那样容色倾国的人儿，到死却是蜷缩着身子，面色青白，再也看不出半分昔日的容光。

猝不及防间，马车压过一块巨石，赵雍应声跪倒在戎车上，额上满是大滴大滴的汗珠，可他不肯认输，抓着车栏还挣扎要起，却怎么也撑不起灌铅般的身子。

虞儿听到了声响，回身见赵雍跪在围栏前，大叫一声“天呐”，赶忙拉了缰绳，心里暗自害怕，她可受不起赵雍这一跪，等赵雍回过神，说不定又要掐死她呢！可还没等虞儿下车，就听赵雍咬牙道：“别停，继续走……”

“可是，君上……”

赵雍浑身战抖，用尽全力吼道：“我叫你别停！”

赵雍平素虽冷然，却极少这般歇斯底里，虞儿一个激灵，不敢迟疑，复执鞭打马，驾着戎车飞驰而出。

“雍儿……雍儿……”母亲痛苦的*声仍如影随形，赵雍大口喘着粗气，抬眼看着两侧山崖间一方湛蓝的天，感觉浑身的气力正缓缓抽离。

空山不见人，马踏声不住回响，如有千军万马一般，声声敲击在赵雍的心弦上，令他心口震震，难以呼吸，好似随时都会咽气。

那五万大军，现下是否正在以如此动势，席卷他赵国边地，屠戮他的子民？想到这里，赵雍心气蓦地一聚，再次攥紧了围栏，尽量让身子适应马车腾跃的节奏。

打从出生那日起，赵雍就明白，他不仅是父母的独子，更是赵国的储君，现下五万大军来袭，若他不能站在戎车上从容应对，还未开战，赵国便已是满盘皆输了。

他足下的江山，是赵氏先祖披荆斩棘换来的，也是无数儿郎浴血杀敌保全的。赵雍将周身的力量全部凝聚在双手与双脚上。待骏马攀岩跳跃，踏上一川山脊，赵雍终于借势豁然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望着不远处山下的邯郸城，无比坚定。

明明是那般熟悉的城池，熟稔的楼宇，在此时此刻看来，却实在是有些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