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2）

从张咪家出来，逸华便和我们分了手，但熊妮依然兴犹未尽，竟提出要绕着田间的小路回家，我与忠平很高兴地同意了。踏着斑驳的月光，轻轻走在小径上，空气里浓郁的阳春气息使我们感到痛快而兴奋。远处柏油路上汽车的轰鸣声被一阵凉风送来，更显得田野里出奇的静谧与神秘。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被梦的微波推动着，朝一个美丽的方向缓缓蠕动。那一片令人迷乱神往的月花，仿佛不是因为路边的野树的枝叶遮拦形成，而是用我们青春的脚步轻绣出来的。

当我们路过一条椭园形的小水塘时，熊妮“啊”的轻叹一声，蹲下身来说歇歇再走。我们与其说是听从了她的话，倒不如说是因这大自然的美丽与神奇吸引了我们。熊妮于是向我们谈到她的家、她的父亲母亲和她的兄弟。她还说到她是如何地会栽秧割谷、捡花锄草、挑水打药，从她的话语，我听得出她很能干，而且吃苦耐劳，她所懂的所感兴趣的，都是由家里到田里两点组成的一条直线，这是大多数穷苦农民生活的线条，单纯而又执著。不知不觉，我发现自己已经被那颗善良而朴素的心感动了。

我们穿过田野，来到了柏油路上。在柏油路两边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时候，熊妮用手抚了抚风的清风，然后愉快地对我们说：“有件事，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去年冬月间，我爸爸买了一头猪回来，喂它糠它闻都不闻，给粥它也吃得不多，我们都以为它得了么怪病。可是没过几天，我爸又捉了一头回来，结果它和那头刚买来的猪抢着吃食，欢得不得了。”

忠平说：“大概猪和人一样，都需要通过竞争来提高积极性吧？”

熊妮“噗哧”一声笑了，接着讲道：“自从屋里有了两头猪后，猪圈里热闹得不得了，它们总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吃食的时候也是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

我微微笑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山不容二虎。”

熊妮却说：“依我看，还不如说是：一圈不容二猪。”

我随口说了一句道：“说不定是它们在相互亲嘴呢！”

熊妮羞了羞脸道：“咦——你思想好不健康！”

话音刚落，我们都哄然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我“咳”一声正然道：“现在我也当你们讲一件事吧。”

他们都高兴地道：“你说、你说！”

“还是去年热天，”我装着一边缓缓沉思的样子道，“我屋里的蚊子特别多，我爸又舍不得出钱买蚊香，它们不等我睡着就‘嗡嗡嗡’地跑过来，再等我不注意就喝我身上的血，肚子喝饱了还不肯走。我气得要死，于是第二天就想了一个办法。”

他们都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我捂嘴一笑道：“我把房里的一瓶红墨水的瓶盖打开，在瓶口周围抹了些我爸爸喝剩的啤酒，那一夜咬我的蚊子就少多了。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哇！墨水瓶里淹死了好多蚊子，估计不会少于一百个呢。”

忠平笑得似乎想生气：“简直是一派胡言！”

熊妮也不太相信，仔细想了想，忽然用手指着我的鼻子道：“你编的？”

“是。”我点头道，“俗话说：千金难买美人一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让你开心罢了。”说完，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原来也会油腔滑调。

熊妮不好意思地道：“你比乌鸦还讨厌！”

我装着很气氛的样子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熊妮猛地推我一掌道：“我本来就没知识，也分不清好人坏人，么样？”一边说一边兔子似的跑开了。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挺高兴的，不然她不会推我这一掌，用忠平的话说就是“打是亲，骂是爱。”

路再长，也有分手的时候。我和忠平将熊妮送到了家门口，说好有时间晚上再出来散散步、聊聊天。临走时，熊妮忽然当我说了句：张咪这姑娘没得收捡，柜里的衣服也不晓得叠一下——这话让我好难以捉摸。

我问莲莲知不知道P镇的麻纺厂招工的事，她说早就从刘丽和赵云桂那里知道了，而且再过些天，刘丽、赵云桂还有包娜，都要一同去麻纺厂上班了。莲莲其实也很想去，只是现在田里正忙。

今年的父亲似乎已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了。他又找队里接了好几亩白水田，而且开年以来哪里也没去，一直忙着在田里抓生产。但家里仍一如既往不得安宁，父亲母亲两人就像一对前世的冤家，见面就要吵骂一通，仿佛若是不如此这般地闹一番，家就不是家了。我想：假如他两个哪天不吵架，才真是天下奇闻。这段日子，因为家里太忙，我也不得不帮着应酬一下，以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免得母亲老是说我“懒死一条牛”，珊珊再称我为“大公子殿下”，人言可畏呀！

我本来极少做农活，几天下来，便觉得浑身酸麻，筋疲力尽。好在匀养钵也做完了，秧也顺利栽到了田里，至于说锄草打药之类的活路，对我来说则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一旦有空闲，我就会想起忠平、熊妮他们，好些天都不曾见面，也不知他们都在忙些什么？

那天晚上我们刚吃过饭，父亲便在家里上起了“政治课”，说我“玩懒了身子，做两天事就喊累，真是丢人”什么什么的，我将视线移向门外，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他，忽然大门口有个身影晃了晃，又闪在了墙边。只看见那条马尾辫从门前一甩，我就知道是熊妮找来了，我的心内很惊喜，暗暗佩服她竟然有胆量来到我家。父亲也发现了，推我一下道：“志云，你出去看一下，是不是有人找你？”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是有人找我，是个姑娘。”

“哦，”父亲点点头，考虑了一下，“是哪里的？叫么名字？你们是几时认识的？”

我觉得他简直把我当成了犯人，心里很生气。但我知道熊妮就躲在门外的墙边，怕吓着了她，便压下火气道：“她住我们对河，叫熊妮，才认识没几天。”

父亲说：“你把别个喊进来坐一下，我看她到底长得像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