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2）

“今年多大？”他一边作着笔录一边问，并不抬头。

“虚岁十七。”

“化程度？”

“初。”

“住什么地方？”

“X镇风华村八组。”

李厂长在表格上“吱吱”写完后，然后抬起头来对父亲说：“你们拿这张表格的复印件到一楼去找生产科的鲁厂长，具体工作由他来安排。”

父亲连声道谢，和我们下得楼来，到生产科找到鲁厂长。那是一个长得精瘦的年人，短发理得极顺，嘴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他看过表格后，便挂了个电话，将一姓朱的车间主任叫来道：“这位王师傅的女儿王玉莲，决定在我们厂上班，你看哪里需要人，替她安排一下。”

“酵麻车间正好还缺捆麻的女工，叫她去酵麻车间好了。”朱主任高兴地说。

安排好莲莲后，我们便要起身告辞了。临走时，鲁厂长对父亲说，莲莲的被褥行礼应尽快帮她送来，目前就让她暂和熟悉的朋友们挤一下。父亲点点头，然后找到莲莲所在的车间，对她嘱咐了几句。这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三人一行推上自行车，出得厂门，朝回家的路骑去。

回来途，我们一面为莲莲能顺利进入麻纺厂而高兴，一面又为我们被拒在麻纺厂大门之外而失望，心有不甘。父亲安慰我们说：“你们不要灰心，都还年轻，要找工作多的是，以后慢慢来。”

那天晚上骤雨初停，门外的树林、房屋以及路面都被洗得焕然一新，路上低洼处积水的地方可没地脚踝。屋瓦上仍在滴溚作响，高处的水顺着小沟潺潺流进小河里。我忽然想：何不向那个俞总厂长写一封求职信呢？将我家里的情况和我现在的想法告诉他，说不定他会对我网开一面的。

想到这里，我决定碰碰运气，因此马上取出笔纸，在桌前的烛光下酝酿了半天，最后写成一封言辞肯切的求职信，第二天就迫不及待拿到街上发了。

既然是去碰运气，也就没作太大指望。不经意间，半个月就这样悄悄地过去了。那是阴历四月旬的一天，邮递员忽然来到我家，递给我一封信。我忙迫切地撕开看了，原来竟是俞厂长给我写来的亲笔信！他在信提到：他从小也是出身于一个穷苦的家庭，也曾有过和我类似的理想和抱负；他说看过我的信后，心生出许多感慨；最后还说，他非常欢迎我及我的朋友张逸华一同来麻纺厂上班，厂里的大门随时为我们敞开着。

看完信，我感到无比兴奋、激动。虽然这份工作算不上太好，但它是我通过自己的努力争来的，来之不易！

我立即拿着信找到逸华，告诉他俞厂长来信了，我们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去麻纺厂了。逸华乐得像个小孩，将信看过一遍又一遍，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逸华问我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去？我说要去明天就可以去。逸华也点头说好，看来家里实在太无聊，他也巴不得能马上就有一份工作，哪怕挣不到什么钱。他父母听说后也十分高兴，全力支持他去。

我高涨的情绪一直保持到晚上，才渐渐有所平静。这天晚上，银月如钩。逸华因为要为明天早晨去麻纺厂作好充分准备，所以没有出来；相反，倒是一向很少和我们出来的陈俊却出来了，多少也有点为我送行的味道。于是我、忠平、陈俊和那边的熊妮、三姣、张咪一起，穿过柏油马路，绕着僻静的田间小路走了很远很远。凉风吹打着树叶，发出轻微、细碎的声音，真像一首温婉的送别曲。我特意带上口琴，吹了许多忧伤的歌……

想起我和熊妮一同相处的这些日子，虽彼此并没给过对方任何承诺，但也算得上心有灵犀吧？我向往浪漫的爱情，但我也不能因此而抛弃了事业。我想：去麻纺厂上班后，也不是没有时间回来看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所以，我觉得与她小别一段时间，也是给双方更好的考验——尽管我也是不太舍得。

后来我吹口琴吹得累了，便让给陈俊吹，而忠平、熊妮、张咪则跟着一起进行大合唱。声音在幽静的夜里向四面八方传开了，别是一番滋味！

夜不知不觉已很深了。我们恋恋不舍地踏着月光回家。当一阵冰凉的夜风忽然向我袭来的时候，我仰望深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想起贾雨村对月寓怀的一首诗：“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何等的豪言壮语，令人拍案而振奋！我依稀望到了将来，在我人生的道路上有一盏明亮的灯，顿觉信心百倍。但继而想到即将与这群好友分开，自知人和月都是变幻不定的，不知以后再见是否还能找到往日情怀？不免黯然神伤！

回去路上，他们都为我送了祝福语；特别是熊妮，她说她祝我去麻纺厂后天天快乐，说得异常温柔。我的心被他们层层温暖着，感激不已。

次日一早，我和逸华分别骑着自行车，带上行礼和米粮上路了。走在路上，吹着四月的凉风，我们好似脱僵的野马，心情轻松无比。

我和逸华都暗下决心，一定要在麻纺厂好好工作，干出一点名堂来。父亲也曾对我说过，做任何事情都不要好高鹜远，而应像垒城墙一样，从小事做起，从最基层做起，以后才会慢慢有所出息。

所以，我们只有先抛弃一切幻想，全身心地投入到现实去。我们毕竟还年轻，需要多多磨炼，积累更多的社会知识与经验。我想：机会总是会留给勇于拼搏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