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执念(1/2)
皇帝驾临垂拱殿议政,刘婵媛将凌云阁收拾妥当,便也兀自回了寝阁。甫踏入阁门,见慕秋容正满面焦忧坐于案旁,见她进来,眼中倏地绽出一抹喜色来。
“媛姐儿,你还好么?她们打你了?官家有没有难为你?”秋容一把捉住她的手,絮絮问出一串话来。
刘婵媛知她心里担忧,莞尔笑道“我没事,瞧把你急的。”
秋容拧眉道,“我当然急啦!你若出事你若出事”
婵媛笑着接口道,“我若出事,你要怎样?”
岂知她忽然垂了双眸,低吐涩楚一言,“你若不在,往后我又鲁莽行事,还有谁会从旁提点,还有谁会真心对我好”
婵媛只觉心间似被什么柔柔舔了一下,她极少见秋容如此真情流露,此刻亦是有些不知所措,遂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别说傻话,我们是好姐妹嘛,守望相助,不离不弃啊”见她仍是神色郁郁,便又强笑道,“我总说你行事*,没想到今日自己也*,都是叫你带坏了!”
慕秋容讶然抬眸,手上却被刘婵媛狠捏了一把,她“哎哟”唤了一声,“你捏我做什么?好痛呐!”
“尚且知道痛,看来还算清醒,”刘婵媛嗔道,“说了此事说不得,你何故还说与官家?”
慕秋容揉着被捏痛的手,不服气道,“若不是我告知官家,你现在说话还能这般麻利么?不谢也就算了,还打我,好心没好报!”
婵媛见她又得意起来,故意哂道,“我几时打你了?再说,要谢也该谢官家才是。”
“哟”慕秋容眼色一转,嘿嘿讪笑道,“刘内人,官家官家,叫得好生亲热哦”
刘婵媛“噗”地红了脸,赧道,“你又胡说”
“你急什么嘛,”慕秋容一手托腮,眼神暧昧,“说起来,官家对刘内人还真是不一般。”
“哪有不一般”婵媛低垂双睫,只觉耳根愈发炽灼起来。
慕秋容探脸凑到她眸下,凝色道,“你看不出,官家对你有心么?”见婵媛不应话,她又抿唇一笑,道“你见过他对旁人这般上心的?”
刘婵媛赧了半晌,正欲出言,只听有人轻咳一声,二人慌忙抬眼,见是胡苒烟手中捧了个小木匣,亭亭立于门畔,眼中噙着贯素笑意。婵媛心下一紧,阁门未闭,也不知适才那番言谈是否被她听去。二人连忙起身一福,道“见过胡典衣。”
“二位内人不必多礼”,胡苒烟浅浅一笑,径自行至案边坐下,见那二女意态拘谨,便柔声道,“你们也坐。”
待那二人应声坐下,胡苒烟将木匣轻置于桌案上,“方才去了福宁殿,听闻刘内人欠安,顺道过来瞧瞧。”
婵媛颔首道,“多谢胡姐姐挂怀。”
慕秋容扫一眼那木匣,问道,“这是何物?”
胡苒烟笑道,“此为‘丁香玉露膏’,乃大食国贡品,消肿化瘀效果极佳。去岁太妃赏我一支,一直收在柜里,今日想着刘内人或许用得上,我便送了来。”
刘婵媛闻此言,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赧,胡苒烟素来行事谨准周到,温恭识礼,侍候皇帝尽心尽力,从无差池,亦极少有出格之举,是故两宫太后和太妃都对其赏赞有加,福宁殿的宫人皆知胡苒烟得圣尊喜爱,对其自然也多有几分敬意。婵媛想着自己自来福宁殿,动辄挨骂受责,早已无甚脸面可言,心中更觉羞愧,怔了片刻,才低声道,“多谢多谢胡姐姐,上回秋容受了额伤,也是多亏姐姐送的疮药,如此恩恤,婵媛实不知该如何感谢”
“妹妹无须言谢,苒烟也只举手之劳,”胡苒烟稍稍一顿,又道,“若是要谢,那个人也确是官家。”见刘婵媛抬眸,又补一语,“你方才倒没说错。”
果然被她听去,刘婵媛心下更窘,急道,“姐姐误会了,我”
却听胡典衣轻笑一声,“妹妹别多想,我并无他意,不过,上回那桩事,若非官家授意,你想,安仁夫人怎会亲自来救场?”
刘婵媛一阵懵,心中恍然,原来那日他中途离去,并非毫无恻隐之心,只是为避免和杨尚仪正面冲撞,被她捉去话柄,私下指了安仁夫人来解围,念及他现下处境,虽居天子之位,事事却听凭太皇太后做主,她不禁心间涌起一股酸热,嗫嚅道,“奴婢自知官家亦有难处”
胡苒烟见她眼色动容,淡淡道,“你既知官家难处,就更应体恤圣躬,我们做奴婢的,最重要是恪守本分,竭力侍奉,叫主子宽心舒畅才是。至于其他,即便情理俱在,也不应多言一语,凡事听主子差遣便好。”
二人忙颔首称“是”,此时尚知她来此处,并非单单送药这般简单。
“你们莫要这般紧张,我也只随口一说,”胡苒烟温然一笑,“婵媛妹妹,苒烟读书不多,也不及你们谙熟‘圣贤之道’,说话或许不中听,你若听得进,姐姐且说一言在这深宫之中,容不得‘执着’二字,若想生存下去,只有学会妥协,便是官家也不例外,”她见那二婢秀眉深锁,满脸肃色,又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同处福宁殿听差,我自不愿见你们执意而为,伤了自己,再牵累官家”
胡苒烟忽出此言,二婢闻得皆是心中一颤,刘婵媛暗忖,方才皇帝为她解围叱了杨尚仪,倘若她又去太母跟前多言,自己挨打受罚不说,只怕到时官家不但救不得她,还要受太母责难。皇帝尚未亲政,凡事仍仰仗太皇太后,这般明里冲撞,总非好事。一念至此,她站起身,恭谨一福,道“妹妹行事有失分寸,胡姐姐教诲,婵媛定当铭记于心,往后必不再犯。”
苒烟忙起身牵了她双手,笑道,“刘内人严重了,方才也是一番胡说罢了,妹妹愿细听,也算看得上苒烟,若是再这般多礼,真折煞我了,往后若有难处,尽管同我说便是。宫闱小事,还是莫叨扰了官家读书为好。”
刘婵媛亦莞尔,应道,“姐姐说的是,婵媛记得了。”
苒烟一探窗外夜色,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你们也早些安歇,”她又一指桌上木匣,笑道,“这玉露膏记着按时擦,否则留了疤可不好。”
二婢起身将胡苒烟送至门口,见她在幽窅夜色中袅娜而去,慕秋容适才始终在旁静默不语,此时忽出一言道,“这官家对你上心,她倒是对官家上心得紧。”刘婵媛心中五味陈杂,不知当喜当忧,那女子一席话,让她觉着眼前本是耀璨的星穹颓然黯淡起来,星月皆失了往日光芒,她寻不见北斗踪影,似是就此迷失方向,整个大内宫阙便骤然遁入一漩看似沉默,又蠢蠢欲动的暗涌里。
翌日午间,午膳过后,婵媛与秋容同去福宁殿当值,行至一处腰廊间,见郝随迎面走来,二婢连忙依礼让行,婵媛陡然想起那日废苑之事,下意识抬眼偷觑,却见郝随挑眉丢了她一介眼色,他抿了抿唇角,随即拂袖而去。刘婵媛心下一紧,再撇一眼他去向,暗暗伸手摘了左侧耳坠。
“哎呀!”
慕秋容才直起身,正欲启步前行,被婵媛一声惊呼吓了一跳,“怎么了?”
刘婵媛满脸彤红道,“糟了!耳坠不见了一只。”
秋容撇撇嘴,“丢就丢了吧,又不是值钱货色。”
“才不!那坠子打进宫起就一直跟着我”刘婵媛顿了顿,又道,“秋容,你先去福宁殿吧,我回去寻一寻便来,或许落在膳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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