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点梅（1/2）

“太皇太后凤驾到——！”

慕秋容耷拉着脑袋跪在正殿中，恁是被门侍这一声唱惊去了半条魂魄。高氏近来因夏人袭边，本就烦扰不堪，又听闻官家御题绢扇遭污，更是盛怒当头，摔了手中茶盏便直奔福宁殿来。

此时已入深夜，福宁殿内椽烛跃动，闷燥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森冷意味，殿中静极，偶听得夜蛙一两声略显凄寥的叫唤。

二圣殿上端坐，众侍噤若寒蝉。

高氏眼色凛肃，一声怒喝撕裂了殿中死寂，“*婢！谁容许你私开了那檀木匣？你可知罪！？”

慕秋容低俯于地，瑟然道，“奴婢知罪求太皇太后宽恕”

高氏扬手一击身侧小案，厉声道，“先帝钦赐之物，上有官家御题，竟遭你这*垢污，明日辽使返邦，你让本宫如何交待？！如此胆大妄为，便是打杀了也不为过！”高氏为将门之后，平日里喊打喊杀也是常事，如今出了如此严重的纰漏，她自然不会轻易饶过。

慕秋容见高氏起了杀念，心中更是惶惧，连声呼道，“太皇太后饶命，奴婢冤枉，太皇太后明鉴，奴婢冤枉啊”她暗忖就算死，也要拖那张缨陪葬，便又哭嚷道，“是那张殿直故意推了奴婢，才将墨汁溅上绢扇的太皇太后明鉴”

张缨见慕秋容咬*，不等高氏发话，忙一个激灵跪下辩道，“禀陛下，奴婢当时见她二人私顾绢扇，只让她们速将扇收好，慕内人因而心生怨恨，她如今犯下此等祸事，还故意含血喷人，请娘娘明鉴！”

慕秋容急道，“张缨！你休想抵赖，”她见高氏神色愈发阴冷，心中愈是惶怯，情急之下，她狠闭一下眼，又道，“娘娘，其时刘内人也在旁，她可为证！”

刘婵媛闻言心下一惊，见高氏凤目缓移，忙出列道，“奴婢在。”

高氏扫一眼秋容，又将冷厉目光投向刘婵媛，“她说的可是实情？”

“这”刘婵媛语有迟疑，她并不知其中细止，然攸关性命之事，亦不敢因私妄言，见慕秋容投来一脸哀乞之色，她愈觉心间似被泼了一盆滚油，焦灼难捱，犹豫了片刻，终于低出一言，“回太皇太后，奴婢方才并未得见其详，奴婢不敢妄言”

此言一出，张缨挑唇一笑。慕秋容愕然，“你”，她心下一凉，只觉最后一线希望亦没入深潭，她悲哀地望向刘婵媛，只怨她为何不救她。

“*婢！”太母切齿叱道，“来人，把这*拖出去杖责五十！”

众人闻太母此言，皆知秋容在劫难逃，非死即残。慕秋容惊慌失措，连声哀呼，“太皇太后饶命，太皇太后饶命，秋容下次不敢了。”

高氏冷哼一声，“你还指着有下次？给我打，狠狠地打！”

两名内侍挟起秋容双臂便向外拖，慕秋容见太母是铁了心攫她小命，见皇帝默然坐于一侧，边挣扎边哭喊道，“官家，官家救救秋容，官家”

皇帝轻叹了口气，只垂了双眸不发一语。慕秋容终于死心，她不喊也不挣扎，只瘫着身子任由两侧内侍拖扯。或许，痛过，就再也不会痛了，她颓然勾起双唇，最后关头她终于，还是一个人。

刘婵媛在旁艰忍了半刻，此时终于耐不住，“且慢！太皇太后”她一俯身跪下，“太皇太后且听奴婢一言！”

众人皆是一惊，十几双眼齐齐看将过来，只觉这丫头真是找死。

“刘内人！”皇帝本一言不发，这会忽然抬眸，怒目圆睁，“此事与你无关！退下！”

刘婵媛听他言辞冷厉，心头却卓然一热，他究竟是关念着她，怕她惹火烧身。然各种悲喜交集处，她总记得与秋容相誓之言，又岂能任凭姐妹白白受死。

婵媛柳眉一横，又道，“官家息怒，只此事关乎国体，关乎人命，婵媛更难袖手旁观。”

赵煦又急又怒，一个“你”字生生卡在喉中，偏也吐不出口。

她又看向高氏，“太皇太后，慕内人犯此重过，理当受罚，只是明早辽使便要启程，事关紧急，现下最重是想出应对之法，奴婢尚有一念，或可补救”

高氏本是气晕了眼，此时听她一言，甚觉有几分道理，“你且说说。”挟人的内侍见太母未再发令，便也停了手。

刘婵媛道，“方才奴婢细看过绢扇，只其中几柄边缘空处染了点痕，并未殃及御笔，不若于扇上点梅成画，如此书画相映，既不损扇品，又合乎情理，”她俯身又拜，“此法能否行得，请陛下圣鉴！”

片刻缄默，高氏缓出一语，“听来倒是善法，不过既是扇上点梅，便把那二十柄扇悉数画上，免遭人猜疑。”

婵媛心头一喜，又道，“娘娘圣明！”她顿了顿，又嗫嚅道，“若此法行得，望娘娘宽恕秋容。”

“大胆！你这小婢，竟敢要挟本宫？！”高氏又怒，“倘若此法遭那辽人诟病呢？”

刘婵媛应道，“回禀娘娘，若此法引辽使不悦，奴婢愿同秋容一并受罚，”她一咬樱唇，抬眸又道，“若落局尚安，还望娘娘饶秋容一命。”

“是否留她*命，本宫说了算，轮不得你插言，”高氏脸一沉，语声稍释，“给我把这个*关去暗房。”

皇帝一直缄言，此时接了话茬，“娘娘，既已生应对之法，不若速抽调些画师来做，此事交由臣处理便是，夜深了，娘娘凤体安适为重，还是早些回宫歇寝，如此也叫孙儿安心。”

太皇太后难得见皇帝说出如此温煦的贴心话来，虽是讶异，倒也心生几分慰藉，毕竟是亲孙儿，她笑得一笑，道“事到如今，亦只能如此，老身先行一步，官家也莫太*劳，叫刘瑗盯着便是。”

赵煦颔首，低应了声“是”。

众人恭谨送了太母凤驾，皇帝遣刘瑗去书画局，将画艺精湛的画师悉数诏来偏厢。此时几近亥正，刘瑗步履匆匆，只不知书画局还有几人当值。

刘婵媛守在偏厢，虽是倦乏难挡，更觉心中似是烧了一炉滚水，蒸腾迂旋。恍恍惚惚过了半刻，终于听得门外一阵杂乱脚步。她慌忙起身探手拉开门，抬眼便见赵孝参温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