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桃源世外（2/2）
如今的小团子将近豆蔻，再不是从前那个懵懂邋遢的小娃娃，身量也抽条了不少，只是在冉东风眼中她仍旧是小小的一团，仍旧要将小脑袋仰得高高才能将她的东风哥哥看清。
冉东风从她明亮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一瞬不瞬，入了神。
许久许久，他久违地对她宠溺一笑，一双大手温柔地揉着她的脑袋。秋日暖阳下，冉东风的笑容是那样的耀眼，却又温柔得如一泓秋水。看得小团子如坠梦境，恍恍惚惚。
时值中秋，冉申两家的父母围坐在院子里商量着儿女定亲的事，冉东风却是抱着小团子飞上了屋顶。两人并肩而坐，望着天上大如玉盘的皎月，传说那里有桂树有玉兔，有嫦娥与吴刚，还有一个叫广寒宫的地方……
“尘儿妹妹。”
冉东风凝视着小团子的侧脸，明月的清辉映着她秀丽的面容，头一回，住在他心头的那只小鹿蠢蠢欲动。
冉东风从怀里掏出一支桃木凤头发簪，低头羞赧道：“尘儿，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做得不太好，你可不要嫌弃。”
那发簪的手艺并不精巧，却能看出是花了不少心思雕刻打磨。
“东风哥哥，这发簪好漂亮，尘儿好喜欢！”
小团子小心翼翼地接过发簪，戴在了头上，仰起小脸娇羞问道：“东风哥哥，尘儿好不好看？”
冉东风点头如捣蒜，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小团子，结结巴巴道：“好、好看，我的尘儿就像天上的月亮那么好看。”
那一夜，两人在屋顶上坐了很久很久，小团子听冉东风讲了许多江湖上的奇闻异事。
“东风哥哥，江湖是什么样的？”
“江湖中有许许多多的人，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就像你爹给你讲的故事一样。”
“爹爹的故事里总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大侠，东风哥哥是不是就是故事里的大侠？”
“现在还不是，但以后一定会是的。”
“东风哥哥好厉害！可是大侠为何一定要去江湖？”
“尘儿妹妹可知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大侠行走江湖，不为名不图利，只求为一方百姓打抱不平，家国有难则挺身而出。”
“尘儿不懂，不过哥哥这么厉害，一定会成为故事里的大侠的！”
“尘儿，哥哥答应你，待你十六岁时，哥哥一定会当上大侠回来娶你！”
“恩！”小团子点点头，她深信那一天不会太远，也许是明年，也许就是明天。
冉东风离开桃源村时，小团子为他缠上了亲手编织的剑穗，他知道，这一根根红线，缠着她对他的思念与牵挂。
冬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烽火连天，这一仗，一打便是十六年。
不知不觉间，申绝尘已过了花信年华。十六年，桃源村早已物是人非，不变的是，每一日，村口总会站了一个女子，痴痴地望着村口的那条小路，一站便是半日。
十六年，冉东风不曾有过一封家书，生死无据。同龄的小伙伴早已陆续成了亲，儿女成群，她却为了一句诺言，苦守着一个不归人。
有人说，他早已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有人说他早已飞黄腾达封侯拜相，也有人说他如今已是名满天下的豪侠，当上了掌门，迎娶了武林盟主的千金，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再回来了，她的痴情终究不过是他人眼中的一个笑话。冉东风的爹娘也曾苦劝于她，莫要为了一句虚无诺言误了终身，趁着还年轻，找个老实人嫁了，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旁人的话，听过了便散了，唯独冉东风当日的字字句句刻在了她的心头。
这一年，南方的雪下得好大好大，桃源村通往山外的路已被大雪封死。
申绝尘蜷缩着身子蹲在村口的雪地里，眼前只有无尽的苍茫。她还在等着谁，谁也不会来，谁也来不了。没有人会替她抢回独角仙，没有人会陪她找回小花猪，说过的话也不会有人再记得……
十六年来，她头一回感到了无助与绝望。
她闭上了眼，在这冰天雪地里，连心都是冷的，唯一让她感受到温度的只有眼角的两行泪。
“沙沙，沙沙……”
不知从哪传来的脚步声将她惊醒。她缓缓睁开婆娑的泪眼，恍惚中竟隐约看到了一抹残旧的红摇曳而来。
她猛地站起身来，一颗心几乎要跃出喉咙。
路尽头，一名紫衣男子负剑而来。剑柄处，那根残旧得褪尽了颜色的剑穗在纯白的雪色之中格外耀眼。
男子远远见得雪地之中站起的女子，顿时脚步一滞，痴痴呆立在了原地。
两人遥遥凝望着彼此，他们之间的距离似是隔着十六年的生死茫茫，又似只隔着童年臂弯里的一场梦，亦幻亦真。
“尘儿……”
当那个温柔而令人心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申绝尘知道，她的东风哥哥终于回来了，路再艰难，总是难不倒故事里的大侠。
新房内，申绝尘依偎在冉东风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手上的厚茧与遍体的伤疤，每一道手茧与疤痕仿佛都在向她述说着他在江湖中的每一段经历。
许久，申绝尘方仰起小脸，一脸不可置信问道：“东风哥哥，尘儿如今是你的娘子了？”
冉东风温柔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道：“尘儿不仅是哥哥的娘子，尘儿还是哥哥的独角仙，小花猪，是哥哥心头的那一轮月。”
申绝尘心满意足，她把玩着洞房前冉东风送她的那块璞玉，那块玉冉东风自小就佩戴着，如今作为信物赠与了她，璞玉挂在她脖子的一瞬，她竟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哥哥，若是再去江湖，将尘儿带上吧，尘儿好想知道哥哥心里的那个江湖究竟是什么样子。”
冉东风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凑近她耳畔轻声道：“傻瓜，哥哥最想去的江湖就是在你的身边呀。”
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申绝尘为冉东风诞下了一名男婴，冉东风一手抱着紧握小拳头哇哇大哭的婴儿，一手搂着心爱的妻子，沉思了片刻后，温柔对婴儿笑道：“好孩子，以后便唤你缙儿吧，你的名字就叫，冉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