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红蕖别馆(1/2)
红蕖别馆,绿槐高屋;帘卷南薰,天容似沐。
干将坊的这间宅子颇有些年头了,只见大树参天高墙斑驳。灰哥儿平时并不爱在这里过多流涟,毕竟墙头太高;槐树高大,止单种在里头;墙角磨而不损,莫说是墙洞,就连墙根边草都见不得有一丛。左右并无他宅,最近的只有巷口两、三爿观前街那些摊贩们筑来歇脚的棚户。这间古宅里的动静是从哪里都见不着的;但偏生这宅子便兀自静谧的矗着,并不妨害路人也引不起多少关注。
门额上就提着「红蕖别馆」四个字。额是半旧的,绝说不上新,也不见得陈淳,毫无古朴苍劲之感;极普通,亦不丑得引人侧目。题的字不大不小,不见锋芒;圆俗而不灵动,呆板却又难诘粗鄙。在人看来,这字或是这额都是可有可无的;不会有人多停半步去注意这些字,似乎这块匾额存在的意义不过是让路人更轻易的忽略这扇门,这间宅子。
却是间大宅。姑苏都鲜见这样大的宅子。堪与之比较的,北边有个狮子林,再北边有个拙政园;而更南边些的地方,有个沧浪亭,另有个网师园。俱都是鲜亮的大宅院,里头住的非富即贵。而这一间,闹中取静不奢反陋,索性静得似不存在一般。
灰哥儿闷着声跟着木清流走到宅子大门前,吸一口气不敢进去,又往后倒退几步,仰着头想看得更真切些。如果说白天这里只是冷清的话,夜里头就静谧的惹人惶恐了。他不记得这宅子的具体模样,只记得夜里头同几个玩伴推搡着比谁胆大走过这条巷子。棚户前奔走着几条觅食的龇牙凶狗,苏家的小鬼一脚踏断了根落枝,引得宅内传出来阵阵尖利的鸟叫。
可现在,光天化日。宅子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死板中立,且面目模糊。木清流将灰哥儿领到「红蕖别馆」门口;手一推,门自开了。这门竟然是一推即开的。槛高腿短,方拜了师灰哥儿不敢就这样窜跃过去;吃劲作体面的刚跨过一半,木清流在那边俯身关照说,「跟至倪进了里厢,耐要记得先拜堂口。」
灰哥儿跟着师父,眼见就能自正门大摇大摆的踏进这样座谁都见不着里边有些什么的老宅子里,讶异欣喜得有些思绪不清。他竭力克制着心头的亢奋,使劲想着「拜堂口」究竟是哪样回事,脑子里偏只浮出那段红绡与昆仑奴的评话。他是真正喜欢这段子。里头的红绡是个伎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总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红绡娇俏得没法去说,她看上了一个漂亮的公子,于是昆仑奴就带着红绡去找那个公子,红绡同那公子便「成双双、作对对,是一双鸳鸯赛似仙。」
这是灰哥儿以前自己总结的。但昆仑奴后来是怎个样子,他就不很明白。不过还是有许多一听便明白的,譬方说俏丽的小姐总是会欢喜上漂亮的公子;又譬方说昆仑奴拿链锤杀人作了侠客,侠客是为了人间的不平之事,可以为了小姐去生去死,小姐却不一定能为得了他了。自己要当侠客,便不能够当那被人救命的漂亮公子。但是当侠客上算一些还是当那漂亮的公子上算,他倒是真正算不来。
灰哥儿一条腿还搁在门槛上就是放不下落,「当侠客是当个好人,但是要当个漂亮公子才能够同红绡拜堂。这、这、这,实在难煞倪哉啘!」蓦地想起来「拜堂」是怎么回事,灰哥儿都被自己吓一跳。「先要拜堂?」他还搁在门槛上的一条腿一下子就缩了回去:木清流身长腿短,要养出个女儿来,怎可能似红绡这一般娇俏?为了学这木清流这一身本事,侠客当得成当勿成还是未知,这漂亮公子倒已是万万当不成了。灰哥儿心里憋屈,难怪九爷从前爱说「福什么,祸什么的」,好的事体不能都被自己一并占尽。
木清流见灰哥儿杵在门槛上呆,蹙了蹙眉,语气有些催促,「拜堂口嚜,介是规矩。」平日聪明面孔,临用时露出笨肚肠。「介是要拜新妇啘?」灰哥儿瑟缩在门槛前嗫嚅着问出了口。「哪里去寻新妇啘?全全尽是光棍汉!去去去,将衣服拾掇整齐了。」木清流颇有些不耐,回头看牢他道,「倪念一遍,耐听一遍。能背出至多少便算作至多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