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故识重逢意阑兴,四方齐聚当忠士 上(2/2)
李记摇头一笑,径自道:“在下倒是忘了,当日河木村两位琴瑟和鸣,引来众人围观,二楼小厅只是稍作停留……”他走至方秋梦身旁,一把揽过她,笑着道:“一把古琴引来两位知己朋友,更令我从此认识秋梦,说起来那次船上突失大火,反倒成全了我们,这其中二位当属最好的媒人,如今她已为我妻……”
天绍青自是想到当初醉心湖的观景船上,方秋梦一袭黄裙翩然立在台上,琴也弹来舞也弄,成了众多歌女中的领头人,当时台下李记更为她伴奏了一曲妙音,想不到他们这么快便已成夫妻。感慨之余,不免去看身旁的柳枫,只见他正淡笑着对李记点头,看神情,他应该也有几分意外。当下只叹:原来人生真是不可预知,世事皆难以预料,想那五个月竟是发生如此多的变故。
暗自寻思间,却见他们已然走出几步远,言谈之下,那方秋梦竟是有了两个月身孕,这真是不同人生——命。
随着李记到了一处宅子停下,抬头间,只见‘李宅’二字映入眼帘,天绍青只是无意间扫了眼方秋梦,当下大觉愕然,方秋梦那瑟瑟发抖的神情明显告诉她,她在害怕……
为什么呢?方才街上没见她如此,到了自己家门外,却反而会如此害怕呢?天绍青百思不得其解……
李记似乎也发现了方秋梦在发抖,当下搀扶过她道:“你怎么了?”
方秋梦强装镇定道:“没……没什么,有点冷……”
李记望了她一眼,没再多问,几人匆匆到了内宅!
方秋梦见到了大厅,连忙谎称自己太累,要去休息,说完便是头也未抬的匆匆离去。
李记摇头笑笑,伸手邀请天绍青与柳枫二人进去,还未进的厅门,便听的一阵沉闷之声响起:“记儿,你怎么又把生人带来?”
只见一人端坐正厅,那满头发髻斑斑见白,好似常年劳碌一般,可他却是年近五十之人,那腰身显得也不太稳当,略有摇摆之态,一双凌目饱含渗人肃气,轻端茶杯,抿嘴一笑,皆见其狡黠之色。
柳枫闻听此人言语,大感不悦,但这在他人住所,不好表态,当下猛地板起脸孔,双臂一环,也不再看他,那人更是对他上下齐齐打量,眼到之处,颇有深意。
直觉告诉天绍青,一见此人,心里极其的不舒服,甚至于有些莫名的厌烦,于是整肃神情,也没有摆出好脸色给他。
那人似是早已料到他们会有此反应,只微微一阵轻蔑而笑,继而高高的仰起头,摸了摸短须。
李记缓缓止步,轻声而应,尊敬而谦恭,道:“回二叔的话,方才秋梦落水,幸得他们相救捡回性命,所谓知恩莫忘报,记儿谨遵叔父教诲,而我们当日见面多承他们撮合,如今也算我与秋梦的媒人,为表答谢,记儿特让他们在家小住时日!”
微垂的的姿态良久伫在当地,天绍青不由怔住,这时的李记与街上所见竟是大相径庭,她蓦地想起进来时,李记的脚程已然缓缓如文弱书生,当下暗道:李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方秋梦必有难言之隐!哎,这时她的心里不禁暗自叹气,又是一个不平之家!
那久坐之人慢慢立起身来,一只手臂平放在身前,另一只手拍了拍李记的肩头,道:“既是如此,派人给他们安排好上房,要好好招待你的两位朋友,不要怠慢了人家!”
李记平静而淡然的道:“记儿知道!”
那人轻眼从天绍青身上扫过,眼光最终定格在她握剑的手上停了下来,径自冷眼一笑,道:“来我李家,当知不能会武,更不能用武,记儿,怎么二叔见他们……”
李记当即面色一变,遂抱拳道:“二叔,他们不是坏人,这位柳枫柳公子身份不便言明,这位天绍青姑娘也是才艺兼能之人,身有利剑只为防身,还望二叔别做他想,总之记儿保证他们不会在此生事!”
那人忽的揽须一笑,点头道:“二叔并没有说他们不可以留下,记儿何必如此慌张?”
天绍青再细细看去,李记此刻已然额头见汗,面颊虽有笑意却多是牵强……
李记与那中年人告别以后,便是带着他们轻步离开,即使走出几步远,天绍青仍然能够感觉到身后那人凌厉的目光,不知怎的,身上竟有些凉意,瞅了瞅柳枫,却见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就这样静静的到了深夜,一人独自在房间想着白日之事,一时间难以入眠,便去打开了窗户,聆听着细细风声,天绍青却猛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琴音,曲声缭绕,充斥耳畔,像极了甑山上的琴曲……
天绍青以为柳枫在弹琴,于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行至一处院落,却与柳枫撞个正着,琴声依旧,明显的不是柳枫所弹,两人同时望向琴声传出的方向皆是一惊,天绍青道:“柳大哥,这琴声不是你常常弹的曲子吗?怎么会?”
柳枫同样为此感到诧异,只摇摇头,也是不知怎么回事!
两人循着琴声止步于一处屋前,屋门前灯盏摇曳,院中有张石桌,有两个小石凳……
那石桌小凳旁,坐着的赫然是李记与方秋梦,李记虽是一心抚琴,可方秋梦却似心不在焉,待到弹罢,她只冲着李记强颜一笑。
李记缓缓吁气,喟然道:“秋梦,这曲音也不能抚平你内心的忧虑吗?”
方秋梦有些慌神,强去恹恹之态,掩饰笑道:“怎么会呢?孩子听了不知道多开心,我一直沉迷其中,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相公太过多心了!”
李记轻轻一叹,道:“你不用骗我了,从你落水回来时,我便知有异,是不是二叔又逼你离开?”
方秋梦内心一阵烦乱,听了这话不由四下踱开步来,蓦一定神,转过身去竟是嘤嘤而泣,道:“为了孩子,为了你,不然我方秋梦绝不会任他羞辱,践踏人生!”
李记猛然立起来,一把抱过她,道:“我知道你为我受了很多苦,从那次失火遇见你,如果不是我一意带你回来,二叔他便不会有此机刁难你……”
“不是的,你错了,李记,他……不是你想的那般好,他……”方秋梦那难言之隐忽的说不出口,因为她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盯着自己。
李记好似揪心一般痛苦,眼含泪光,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语带哽咽道:“不要说了,我明白!”
这夜很不寻常,各人都有各人苦,人人见烦恼。
柳枫心有疑问,久久无法入睡,想的事很多,从他自小命途多舛到如今仕途,从李记夫妇谈话想到生母凌芊,想起那悲酸过往,禁不住一只手摁着桌面,望着烛光陷入往事中……
是夜,一个不明身影偷偷溜进了李记叔父的房里,那样子像极了老态龙钟之人,背略有些驼,和李记叔父相互对望一眼,警惕的瞅了瞅四周,一个闪身跃了进去。
天绍青做了个梦,一个令她无比惊吓的梦,梦里边,柳枫一双怒目含恨瞪着她,手持利剑忽的刺来,剑刃穿心过,却不是她的血,那是谁的血?原来那是自己父亲天倚剑的血,可天倚剑剑上的血又是谁的?她一阵惊恐,不祥之感瞬时袭来,蓦然回头,柳枫已然倒在地上,那手长久抵着伤口,血就像沟壑里的水一般喷涌而出……
他们就那样死在她的面前,痛,锥心之痛令她泪如雨下,痛哭不止,猛然一声大叫,倏地坐起身来……
一缕阳光透窗而来,她缓缓下了床,轻手拭汗,自言自语道:“怎么又是这个梦?为什么?柳大哥那双眼为何那么憎恨爹呢?究竟为什么?”
她忽的一阵头痛,双手捶着面额许久许久,待到疼痛略有减轻方才沿桌坐了下来,几乎是下意识般掏出了那块随身李唐残玉,一手摸着残玉剑痕,喃喃道:“柳大哥,究竟你的杀父仇人是谁呢?”
坐过一会儿,起身去了院落,远远便听李宅下人议论纷纷,言辞间竟藏着惊世骇俗之事,夜晚大街,据说这城里一处偏僻之地死伤了一片平民,皆是被人一剑毙命,剑气甚是锋锐。
天绍青惊讶之下,匆匆跑去看了究竟,这一下更让她惊诧,甚至于不忍相看,老弱妇孺,无一生还,尸横道上。
那街上还有人哀嚎,还有人辱骂,还有人正在收拾残局,蓦然瞅到一抹小小的身影,竟是一年幼孩童,他的脖颈乃至胸前一道剑痕破衫而入。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安详的脸庞,看了看那道剑痕,忽然间,诧在了当地,双眼里蹦出了阵阵惊恐,猛然咬着唇角,一转身跑回了李宅。
这一个白天,整个噩耗传遍城内,人尽皆知,大家闻声色变,颤颤而抖,到了晚上,无一人敢独自出门。
柳枫见李家诡异,当下起疑,一整天都在跟踪李宅里的人,却一无所获,不过倒与李记坐到一起谈了许久,说到乡民无辜被害,李记难免颇多感慨,他言语间流出的话意,柳枫顿时明了。
李记告诉他,自己若不是文弱书生,早已将那些畜生全部歼灭,这虽是给了柳枫暗示,他不会武功,可却大大令柳枫生疑,柳枫怎么也忘不了他一个飞身救了马蹄下的小孩,那等伸手若非轻功又是什么呢?
这夜,柳枫悄悄踩着屋顶跟随李记的脚步,终于见到那血的一幕,又是一片厮杀,李记抢在前头,跳进厮杀圈内,袖里竟然脱落出了一柄细细利剑,剑很轻,放置袖里丝毫不会被人发现,也许它上面有机括,可以随意收缩剑的长度。
剑起剑落,李记剑法竟也高深莫测,起身挥舞,扬扬洒洒,伴着几丝风声救下一干无辜平民。
这大快人心之事令周身一伙帮手连连称赞,可屋顶的柳枫却是更加诧异,因那李记剑招近乎一半都是自己幼年时母亲凌芊亲授自己的剑法,柳枫永远也忘不了四岁学剑的情景,一时间心酸、疑惑随之而来,忽的一个转身,踏着屋脊轻离而去……
柳枫回至李宅,轻叩天绍青的房门,将她叫醒,却说天绍青也是噩梦难缠,还未安寝,便应声开门。
柳枫一看见她便道:“快离开这,这里大有古怪!”急急的拉过天绍青冲向外面,沿着屋顶悄声遁去。
天亮时,两人已然来到城外的河边,刚到河边的小道,便听一个熟悉的语音响起道:“二位深夜离开,究竟为何?难不成是做了亏心之事?”语落,竟是李记领着一帮人挡住了两人去路。
“哼!”柳枫将天绍青拉到了自己身后,冷冷一笑,道:“你李家太多不可告人之事,你隐藏自身剑法用意不良,柳枫自问无福消受你那李宅之恩……”
李记忽的垂下手臂,拖出细剑,剑锋对准他们冷冷喝道:“杀了人就想走?还没那么容易?上,抓住他们!”
只听一声大喝,众人齐拥而上……
猛听一声:“且慢动手!”咻的一声,凌空落下三人,齐齐拦在柳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