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偷鸡(1/2)
秀芝真的走了,没有再露面,第二天村里的男人又四处打探,听说曾有人在车站遇到像她的姑娘,和一个年轻男子坐车去县城了。.
阿宽伯懒得再理,抱着酒瓶喝酒:“就是去到县城也未必找得到,何况他们可能去县城坐车又不知道到哪里了。”
有人教他去男方家里闹,他摇头:“又没人绑她去的,脚长在她身上,要是对方问我要儿子,我去哪里还个儿子给他?”
第三天是银瓶嫁人三朝回门,新郎官阿军开着拖拉机突突送她回来的,又惹来不少人去看。
新郎官阿军带来一大堆礼物,把进武二嫂喜得见牙不见眼,连话都说得有些结结巴巴。
银瓶依旧在脑后扎了个圆髻,插了一朵大红绒花,穿了一件桃红色大翻领的西装上衣,里面是黑色带金线的毛衣,深红色的灯芯绒裤子,手上明晃晃的金手镯,小叔子送的;脖子上闪闪烁烁的金链,小姑送的。听媒婆说阿军父母早亡,他一个人带大弟弟妹妹,为他们娶的娶嫁的嫁,倒把自己耽搁了。
她笑,满脸红粉花菲:“对我都好,说话和气得很,把房间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去掉了,让我好走路。”
“那昨天早起挑水你怎么去的?”进武二嫂关切地问。
旧俗,新媳妇过门第二天早上天不亮,一定要去村里最老的那口井挑水做在婆家的第一次早饭,自己去,又不能开口问外人,要是婆家使坏不告诉新媳妇地点,新媳妇就在村里转来转去,可能太阳老高了都找不到水井,回家时给婆家人打骂一顿,也可能挑了水忘记回家的路,给人笑话整整一辈子,就是几十年后做了婆婆在媳妇面前都抬不起头。我老外祖,就是阿妈的奶奶,当年十二岁嫁进门,第二天一个人挑了小水桶去挑水,居然给土匪绑架了,找很多中间人说情,花了足足八百大洋才赎回的。
“是他牵我手去的,也不怕人家笑话。”银瓶羞红了脸。
新郎官呵呵地笑,看着银瓶。
“福气。”大家都这样说银瓶,瞎对跛,真的相配,难得的是遇上一个对她这么好的男人,安和伯的眼光着实厉害。安和伯坐在一旁喝茶,很满足地笑。
我拿着一封进武二嫂送我的饼干,蹦蹦跳跳往家里赶。
村头住的几乎是有钱人,比如安和伯、安旺伯、地主婆大黄蜂等,房子高高大大,宽敞明亮。
村中间都是旧屋,有些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土房,歪歪斜斜,崩崩裂裂,这一两年年大家陆陆续续往村尾的坡地建新房子,没有人气,老土房很快就败了,不少屋顶都趴满草,一丛一丛的,枯黄一片。我们家的旧屋在一棵很老的龙眼树旁,那棵树据说比阿爸还要老,三伯离家时候就差不多到屋顶了,阿婆一直不肯砍掉。旧屋里面放着干牛粪、稻草灰,阁楼上停放着阿婆的寿木,每次从那里过我都是飞一般的跑,怕里面突然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撞出来。龙眼树那头是九婆跟安富他们住的房子。屋子靠村道的一侧有口水井,据说是我们这支叫水井头就是因为这口老井。
我沿着村道低着头跑了好一段,经过别人家树林、竹林和果园,几个小孩子往前面跑:“快去看,阿敏又在骂街了。”
阿敏是阿生伯最小的媳妇,进谦的老婆,却比进谦大八岁,成天把老公欺负得个半死,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阿生奶稍微出一句声,立刻飞起来骂,全家都不得安宁。村中那么多媳妇,敢打骂老公的不止她一个,却唯独她一个可以欺负婆婆的。她长得倒不算难看,浓眉大眼的,嘴唇有些厚,但还不是切一切就有一大碟的那种,一口整整齐齐的白牙。
安和伯曾经来教训过,从古说到今,她一直低头没有出声,完了一句话把安和伯气得脸都绿了:“我骂阿妈你心疼什么,阿爸都没有心疼你倒心疼!”安和伯摔门而去:“你要真是我家媳妇,立刻休了你!”“多谢抬举,我还没有那份福气进你们家的大门给你们磨!”阿敏哈哈大笑。
阿生伯早早分家了事,进前、进红、进谦各一家,他和阿生奶两人一家,阿生奶心疼孙子孙女,成天买个零嘴什么的给他们吃,买个玩具什么的给他们玩,稍有不均,阿敏又骂骂咧咧的闹半天。大家都笑阿生伯做了大半世的牛中,看牛看得准,看媳妇却中走了眼。阿敏的哥哥是镇长吴胜利,当初阿生伯帮他们家卖牛,进谦刚好去帮忙牵牛,给她看上了,死皮赖脸的要嫁给进谦,进谦死活不同意,是阿生伯说就是王母娘娘也好,娶回家供着也有好处。
“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死剩种,朝打雷晚打雷怎么没有劈死你?老天没眼我有眼,你做得出就要认,你是男人吗?不要说没了老婆连裤裆里的那截都没了!”阿敏的声音隔几间屋子已经听到了。
“你什么人不好惹,惹我?今天我不骂到你头缩回你妈肚子里我不姓吴,我跟你姓!你个臭蟾蜍,吃粪坑蛆大的,一出世熏死你妈共你爸,一出房克死你阿公共阿婆,是狗养大你的还是牛养大你的?”
阿敏站在村道中间,威风凛凛。旁边一大片孩子,指指笑笑,拍着手掌。阿敏骂街是很出名的,瑞如伯说过她的骂简直就像九层玲珑塔,层层不同。
“你以为躲起来就行了,做缩头乌龟就行了?我不敢杀人放火,我帮你唱遍全村,唱你三日三夜,让你人见人笑鸡见鸡叫,狗见狗咬牛见牛抄!”
没有人出来,不知道她骂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骂。
问旁边的阿祖,他说阿敏家里的一只母鸡不见了,找来找去找不到,刚好在一袋的门口侧边发现了一堆鸡毛,她说认得那是她的老母鸡身上的毛,就骂起来了。
“她没事都要找事的,半天不骂人就嘴痒得想咬墙,正好可以开战!”阿祖笑,低头发现我手中的饼干:“这饼干不错,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
“想吃你就吃吧,你自己开。”我说。
“不敢出来是吧?还是肠穿肚烂爬不动了?偷吃了我的鸡,你就不怕肠子烂成一截截屙出来?方圆百里谁人不知你坏透了,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迎风臭十里,连没鼻子的人都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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