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告片 陶七五(中)(2/2)
他一手握着把手一手拎着医院开的安神药。
没有空调的公交车就像是蒸笼,笼屉里面是形形色色的人,挤在一起互相嫌弃。
“老村外酒,越喝越有!提醒您,安乐街到站了!前方到站公平街!请您注意脚下安全,站稳扶好!”报站广播里传来死气沉沉地电子合成音。
陶七五看着车窗外叹了口气,心想大刘在那边能不能“安乐”他是不可能知道了,但他媳妇所想要的“公平”却是很不容易。
多天睡不安稳的陶七五一瞬间觉得这问题太过复杂,跟伦理道德有关,又好像跟社会学还有哲学有关。
他想:活着就是一门学问吧。
陶七五租住的房子在一栋老楼里,差不多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建成的,比他也小不了几岁。
爬上五楼,气喘吁吁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迎面是一股闷热的气息夹杂着酸馊味。
陶七五踢开门口不穿的皮鞋,腾出一块地方把脚上穿的凉鞋一脱,换上拖鞋。然后把装药的袋子往沙发上一扔,便快步向卫生间走去。不多一会儿走出来已经是满头满脸的水,心下倒是凉爽不少。
他不擦脸也不擦头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看着午后的阳光照进屋子。
“我没有病,我就是太累了。”陶七五看了看身旁一袋子药,叨咕着闭上眼睛,昏昏沉沉。
午后慵懒,不时从窗外吹进一阵陈热乎乎的小风,隐约还能听见楼底下玩象棋的大爷在拌嘴,坐在阴凉处的老太太们边嗑瓜子边唠嗑的声音。
正在要犯迷糊的当口,忽听敲门声起,陶七五强撑开眼皮,抬起两只手揉了揉眼睛,哼唧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问了声“谁呀?”
“七五,是我啊!开门吧!”
“刘哥啊!”陶七五听声音熟悉,一边应着一边打开门。
门外来人一米七出头的个子,肩膀很宽,像极了评书里所说的那种“虎背熊腰黑黝黝一条刚猛汉子”,他见陶七五开门便咧开大嘴笑着说:“知道你今天没班,你嫂子领孩子去亲戚家了,找你喝点。”然后扬了扬手中的亚太超市的袋子。
陶七五赶忙接过袋子把来人让进屋:“刘哥你找地儿坐,我去把啤酒放冰箱里冰镇上。”
“我还买了只福易喜的烧鸡,还有鸡丝卷和红肠,你给切了啊!”来人也不客气,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嚷嚷道:“也不知道我这是肾不好还是咋的了,这一阵子就是冒虚汗,浑身没劲儿啊。”
“啥玩意?我说大刘哥你是还打算跟嫂子要个闺女吧?”陶七五在厨房里忙活着也不忘跟大刘搭话。
“你小子连婚都没结,你懂个屁啊你。”大刘笑着把餐桌上的瓶瓶罐罐收拾了一下。刚腾出地方,陶七五已经端着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陶七五放下盘子说道:“啤酒多鎮一会儿吧,凉快,这天可太热了。”
“这才哪到哪儿,热的日子在后面呢。”大刘拿过遥控器把电视打开,调到纪录频道,播放的正是“光屁股哥”孤岛求生的纪录片。
看着电视又扯了会儿单位的闲嗑,陶七五从冰箱里先拿了两瓶纯生啤酒,剩下的还都放在冰箱里冰镇着。
“哥,我今天辞职不干了。”陶七五把两瓶啤酒起开,他们早习惯了“对瓶吹”,很少用杯子。
“为啥啊?你这也太冲动了吧!骑驴找马你不会吗?这地方干着也挺好的,又交五险一金又稳定!再说你不干这个你还能干啥?你会啥?”大刘一脸惋惜。
陶七五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真是透心凉心却没飞扬起来:“这工作本来干着就不痛快,屁大点事儿也得勾心斗角的!还要拉关系站队伍,好要送礼溜须拍马屁!挤兑人穿小鞋的事更多!这你心里还没数嘛。”陶七五放下酒瓶接着说道:“而且你不知道,今天我去找主任的时候碰见啥了!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呦!他奶奶个腿的!”
“工作不都一样吗!?什么地方能全顺你的心思?你想咋的就咋的?本山大叔都说了,你以为你是太阳啊?都围着你转?”大刘撇了撇嘴接着说道:“人人都不容易,就连病人都不容易!你不容易,他也不容易!你不能把火撒在别人身上。”
“这道理我都懂。可是压抑自己就等于慢性自杀,活不长久死得快。”陶七五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大刘拿起筷子刚夹了片红肠,听陶七五这么一说又放下筷子说道:“以后少说死这个字,不吉利。”
陶七五咧嘴一笑,点头称是。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大刘看着陶七五问道。
“先回趟老家看看我爸妈,然后再研究下一步。”陶七五又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回来我得找份挣钱的活干,我想攒些钱给大刘哥的孩子交学费,起码得供到大学毕业吧……”
窗外西垂的阳光被前楼挡住,屋内渐暗,陶七五举起酒瓶猛灌起来,一口气没换均匀啤酒便从他的嘴角和鼻子喷溢出来,呛地他咳嗽连连,鼻子一酸鼻涕眼泪一起淌了出来。
“其实去病房送药的本该是我,本来死的也应该是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你……对……对不起……”陶七五流着鼻涕淌着眼泪地说道。
屋里很安静,傍晚的风变得凉爽轻柔。
这一口酒把陶七五呛得不轻,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由自己地趴倒在桌上。
楼下的老头、老太太们结束了下午的“工作”,都收拾着东西回家准备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