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新梅天桥(1/2)
当晚我并没有直接回家,一路又拐到小食店去了。想看看明天起就要正式上班的地方,调整心情,和波西好好的生活下去。
快到店门口时,和刚出店来的羡妮迎面相对,她穿着羊皮高跟靴,在地面上踩出气势凌厉的声响。她冷笑着扫了我一眼,就算是打招呼。今早我在时,她还没到,结果让她以为开张之日,我一整天都没在。
她便与我擦身而过的走了,脸上有莫名奇妙的高傲。
厨师则在店外扫着炮仗纸屑,他看见我,便攀谈起来。
“小姑娘,你回来了?”
我笑笑,透过磨砂玻璃门,看见三个伙计在店堂里收拾残羹剩炙,看得出盛宴过后,曲终人散的场面,客人已经走尽。但没找到波西和周优的身影,我不太敢马上进去,便在店外和厨师聊了几句,心里盘算着怎么应答波西的质问。
“今天晚些时候,老板的几个小兄弟来了,大家喝个高兴,结果把老板灌得不行,差点软在酒席上。”
“是吗?他现在怎么样?”
“在里面睡着了吧。老板娘也替他挡了不少酒,那些玩得这么疯的小男孩子,我还头一次见。”
怎么没有看到波西呢?我再次探探头。看见小秋从厨房里出来,倒了杯水,拿了条毛巾又回到厨房里去了。
我抿着*在店外想了半天,是否还是回家算了。想到最后,却踏进店里去,担心波西不舒服,需要人照顾。他才发烧过,是不应该喝那么多酒的。
三个伙计看见我,陆续向我笑笑算是打招呼。他们至今都以为我是周优的女伴,其实之间也并非没有机会来介绍我,偏偏糊里糊涂就这样了。我也不可能对他们大吼一声,波西是我的。
此时小秋从厨房推开门出来,脸色绯红,也像喝过酒一样。
我指着厨房问:“波西在里面吗?”
“老板啊?在,在呀。”她对我笑笑。
“他还好吧。”
“没什么事情的,老板娘在里面照顾他呢。”
是吗?我不再问她什么了,径直往厨房走。小秋忽然在我身前一挡,向我递着古怪的眼色:“现在别进去,不好进去的。”
“为什么?”
“你是老板娘的小姐妹呀,有些事,你总归明白的。”
“明白什么?”奇怪,我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跟她啰嗦,她究竟想维护些什么呢?
“他们都喝醉了,让他们单独待一下吧……”小秋说到这里,竟然还用手搡搡我,似乎我应该明白事理,退让三舍一般。
此时虚掩的门,在她身后慢慢敞开。
波西将周优堵在墙角……
与她拥吻,激烈而缠绵。
从我这里看,昏黄的吸顶灯下,只能看见波西的背影,和紧揽在他颈项上的那双手,周优的手。
小秋发现我的表情,忙转过身去把厨房的门关上。
那时我已经掉转身走了。
什么地方都没有去,只是回到波西的家里。那儿顿时漫眼冰凉,空气里没有一丝属于我的气息。我静坐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就像《忘不了》中张柏芝的一句台词:“糟了,哭不出来。”
真的哭不出来。好像事情发生到现在,早该是如此一样。
我竟像一直耐心等待着它,终于发生了,终于发生了。
我的手指一直缠在深蓝色的床单里,门也忘了关,于是只剩楼道里一缝光线漏了进来。感应灯时醒时灭,我眼睛有时随它眨动一次,身体则是凝固的。
没有思考,只是呼吸。
一点多了,波西推开门闯了进来,一身的酒气。他掏出数码相机,叫嚷着要给我看,他一路自拍回来的录影,他喊:“黎子!快来看这张招贴海报里换成我,会更帅吧!”
他喊:“其实我干摄影也不错,我也很有画面感嘛,看这个取景多棒!”
他在发酒疯,因为他一直忘了提现实中发生的事。倘若他喊到开张,酒席,或者大声质问我怎么半路脱逃,那才是酒醒后的波西。
但他不是,他还在用双手作取景框,在屋子里乱转。
最后他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时我听见楼下有车子发动离开的声响,直到灯光也消失了。
周优可能在车里……
黑暗中,我注视着波西,那种注视又像是他不存在于那里,仿佛一切走到了尽头,我只是转身看看来时的空白。
一小时后,我把毯子盖在波西身上。
关上门,我离开了。
这一晚上我都在走路,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走路,不是别的什么。我记得淮海路特别长,走得很累,现在反而好些,只是走到路口,拦一辆的士,让它把我送到新梅天桥。
深呼吸,迎向拂面而过的风。
现在我的异常清醒。
当破晓时,路灯和车流的光芒渐渐隐去,像城市的眼泪慢慢在它的脸上收干。灰色的大地会蒸发去黑夜的雾气,一切闻起来都像是崭新的一样。
我挽起袖子,看见自己素净的手臂,这些日子以来,不常在外面跑动,肌肤开始变白。
让我的双手摊开,像蜕去黑暗的茧。
我让我的心,在视线最远处飘浮,它在那儿,我便能看见它,不用装满它。
像放逐一只飞鸟。
我想,可能我不是在失去,而是获得通往明天的资格。
所以还是哭不出来……没有眼泪能有多糟糕。知道自己是孤儿时,没有哭。小时候常常奔跑,摔倒在煤渣铺就的跑道上,膝盖里都嵌进黑砂,看着血液渗出来,没有哭。七岁自己拿着药水和小药粉罐到卫生院打针,出来时看见别的孩子在父母怀里哭闹撒娇,还是没有哭。
一直很努力长大的我,好像在泳池里,一下子潜到池底,紧贴着碎方磁砖慢慢往前游移。我会和水赌气,用最长的时间憋在水里,然后升到水面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我是惟一没被教练训哭过的孩子,最倔强的时候是沉默。
沉默,离开,不会对自己撒谎。
新梅天桥上,零星有人开始走动了。附近的居民,牵着小狗在桥上来回走。
我打电话给姚岳,告诉他,今天能不能迟一点去上班。如果在我困难时,他一定会来帮我的说法成立,现在我就要去找他了。
他说让我尽管去吧,他会准备好早餐等着我。很温馨的对话,他没有给我一点压力。
有压力,我会逃的。
当我们面对面坐下时,他刚刚洗梳好,只换了一条耐克的薄绒运动裤,打着呵欠,手里*着一枚打火机。他的表情很自在,他说他的母亲不久前回苏州老家探亲去了,让我可以安心的逗留在这里。
然后他开始抽烟。在我面前放着一杯热腾腾的速溶牛奶,厨房的面包机里正烤着面包片,飘来阵阵葱香。
我有些冷,便从沙发上拿来方枕,抱在怀里取暖。
姚岳则用博物馆里参看展示品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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