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神镜(1/2)
女孩迈进店门的一瞬间,二瘸的脸腾地红了,心跳也像擂鼓,他下意识地向仓储间看了看。其实女孩哪知道他这两天私下做的手脚?是他自己心虚。
没等女孩说话,二瘸就三分掩饰七分讨好地说:“还是三盒小型别针?”
女孩点点头,二瘸平静下来,心花就悄悄怒放了。这两天他把别针统统从货架上撤到仓储间,又花钱在仓储间装了一面大镜子,等的就是这一刻。
二瘸说:“请稍等,我到里边拿。”二瘸转身向里走,尽量把身子摇摆的幅度控制到最小。
仓储间是用货架隔成的,二瘸实验过了,通过货架的缝隙和网眼,换着角度可以从大镜子里看到外面顾客的全貌。
二瘸走进仓储间,像被粘住了一样站在大镜子旁,拿货的事已丢到脑后。
二瘸的眼光水一样荡漾在镜面上,也就荡漾在女孩的薄唇上、脸颊上、*上……
这个办法真好,真是太好了。二瘸直为自己的发明激动,一个劲搓手,如果不是瘸,说不定他会下意识地跳起来。
二瘸这样做并没有恶意也没有邪念,他只是太喜欢女孩了,想与她进一步发展,而女孩胆小而羞怯,总好微低着头、目光躲躲闪闪地站在柜台前,样子拘谨而小心,忧伤而无助,像一块易碎的玻璃,任凭他积累了多少对付女孩子的经验和方法,这次都感觉无从下手,又不甘让女孩来去匆匆,就想了这么个方法。
二瘸留意过了,女孩总是向东三巷里走。东三巷都是破房子,从农村来的流动赁户多。二瘸判断,女孩也一定来自农村,来自一个严重缺钱的家庭。二瘸从第一次见到女孩,女孩的穿着就都很旧,肥肥大大地套在身上,一看就是别人不穿的旧衣服。女孩的鞋子也很寒酸,小脚指头处都毛茸茸的要起洞了。在这个小城里,二瘸还从没看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穿得这样寒酸。
二瘸是生意人,二瘸是实际的。二瘸分析过了,对于这样家庭的女孩,他应该是有机会有希望的,试想生活中谁能离开钱呢?虽然他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一摇一摆的,但这两间杂货店不是谁想开就能开的,这是一种实力的表现,城里的女孩也许不放在眼里,但对于农村来的,尤其住在东三巷的,谁敢说不是一种诱惑?
无意中,二瘸还听侄子说,女孩曾在他们学校门口卖过风车,二瘸就让侄子买来一个,他仔细看了,上面的别针都是从他这里买走的。他曾不下百次地猜测,女孩三两天就来买一次别针到底干什么用,却从没想到过是做风车。
十六七岁还是在母亲面前撒娇的年龄,她却要风里雨里去卖风车。风车才卖五毛钱一个,即使一天到晚卖个不停,又能赚几个钱?想起这些,二瘸心里就酸溜溜的,就会涌起一腔柔情,就光想疼她、爱她、呵护她,给她无限关爱和温暖;就想马上让她坐在店里当老板娘,让她穿得新鲜吃得香全,让她跟着他享清福……
镜子里的女孩显得俊了些,脸却越发苍白了,苍白得让二瘸心疼。二瘸真想捧过那张小脸,好好亲吻一番,二瘸甚至下意识地抬了抬手。也就在这时,二瘸忽然从镜子里看见女孩轻移了脚步,闪身走到柜台里边,迅速把手伸向点心箱,拿了两块奶油蛋糕放在大大的上衣口袋里,之后,向里边瞟了一眼,又迅速站成原来的姿势。
二瘸一下子呆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使劲揉了揉眼,发现摆好的点心有一排果然有了个小小的缺口,而女孩的衣服,虽然肥大,还是能看出口袋的鼓胀……
二瘸像冷不防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他本就站不稳的身子,更加厉害地晃荡了一下,拐杖也差点“咣当”一声滑落在地。
这事来得太突然了,猝不及防,二瘸方寸大乱。
二瘸好一会儿没敢正视镜子,等他从新抬起头来,女孩因紧张而变红的脸已恢复了常态,还是那样苍白,苍白得令人心疼。二瘸心里一阵风起云涌。他还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从没有过这种感受,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孩好象不安地向里瞅了瞅,一定是他在里边呆得太久了,引起了她的警觉。但接下来,女孩仍就微低着头,和平常一样,带着几分拘谨、胆怯、忧伤和无助。这样的女孩怎么会偷东西呢?看她那样只配被别人偷,一定是自己恍惚了,在做梦,自己在女孩子面前常常恍惚,何况这是第一次从镜子里偷看女孩!
——两块点心算什么,不就是两块点心么?她不拿,自己还想送她呢,拿了就拿了吧,又不值钱,以前那些厚脸皮女孩、利用自己*女性的心理来占便宜的女孩,在这里吃的、喝的还少吗?她们还常常趁自己高兴,拿了东西就走,从不给钱。这次,也算让她们诓了……
二瘸不停地劝慰自己,慢慢就平静了许多,他想自己该出去了,不能呆得太久,就算什么也没发生吧,毕竟自己还是喜欢她的。
二瘸打了个嗓,开始一歪一歪地从里边向外走,拐棍沉重地捣在地上。
二瘸故意不去看女孩的脸,尽量让自己平静,尽量显得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把别针递到女孩手里,但他还是敏锐地感到女孩向他投来的一瞥,惊恐的一瞥,然后女孩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定是后悔了,害怕了,她一定是一时糊涂才这么做的。看着女孩匆匆的脚步和渐渐远去的背影,二瘸对自己说。
女孩终于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了,二瘸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却控制不住地向点心架扫去,他又看见了点心箱里的缺口,他的心咚地一跳,然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二瘸极力驱使自己忘掉这件事,忘掉女孩这种不光彩的行为,把它当作一个梦。但是不行,他越想忘掉越忘不掉,那个闪进柜台的身影、伸进点心的小手,会更加强烈地折磨着他刺激着他。
她怎么会偷窃呢?她怎么会是这种人呢?不管事大事小,不管东西多少,这毕竟是一种可恶的见不得人的行为。二瘸觉得自己深深地受到了打击,受到了伤害,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嘲讽,比那些诓了他东西就走的女孩更让他痛心。
二瘸承认,一直以来他以杂货店为根据地没少追了女孩子。有一段时间简直达到了疯狂的程度,看见来买东西的女孩就光想讨好巴结,就光想和人家亲近,甚至还大胆地唱:“妹妹你像一阵春风吹过,打开了我的爱情锁。”以至不少人都说他“见了女孩像苍蝇见了血”。但他自己清楚,那都是一种*现象在作怪,都是盲目的大胆的看不见希望的瞎折腾,是一种饥不择食的表现,而事实上,他也并不觉得那些女孩有多好,多适合他,可他是一个二十九岁的瘸光棍,他有一种危机感,他太渴望雨露和阳光了,他不得不给自己制造一个又一个希望,哪怕是泡沫式的。
但这次不同,这次他是真正被触动了,觉得女孩好,从心里爱怜她。他还记得女孩第一次来店里的情景:那正是一天的淡季,没一点生意,他正看一部电视连续剧,女孩像风一样轻飘飘地来到柜台前,掏出一个一元的硬币说:“买三盒小型别针。”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他不得不调小了电视音量,再问一遍,女孩就有些不好意思,做错事般红了脸。他还没见过如此腼腆怕羞的女孩呢,那一刻,他的心怦然一动。接下来,女孩的那种柔弱和苍白、忧伤和无助让他心生爱怜,让他光想疼爱她、呵护她,光想把积蓄了二十九年的柔情释放在她身上。
二瘸几乎没心思做生意了。女孩身上的这个污点,让他心痛。后来他又劝自己不要太计较,谁身上没缺点呢?何况她还是个孩子,比自己小十几岁呢,还没有足够的自控力,她一定是太饿了,脑子一热才做了这等傻事的。她那么辛苦,晚上长时间地做风车,白天不停地在大街上转来转去地卖……想到这里,二瘸又开始责备自己:我真傻,我喜欢她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就没主动去关心她、帮助她呢?有时甚至不敢和她说一句话,自己这是怎么了?咋就恁傻呢?以前的大胆、猛劲、疯劲跑到哪里去了?以前可是常常向喜欢的女孩主动送东西的,自己早就分析着她困难,怎么就没想着去给予?二瘸终于打算原谅女孩了,他立刻轻松了许多,又开始像以往一样等待着女孩的出现。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又是女孩该买别针的日子,女孩在二瘸的等待中如期出现。面对女孩,二瘸的心又剧烈地跳起来,像健康的心脏误按了一个助动器,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两块蛋糕的事,内心深处他还是在乎的,他一时表现得很不自然。
二瘸做了几次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尽量像往常一样问:“买别针?还是三盒?”甚至还故意多说了两句。
二瘸走到里边,仍像第一次一样眼直直地盯着大镜子,但再没心思用欣赏的眼光看她,潜意识里他在等待着那种事的发生,又害怕着那种事的发生,他很紧张,他在验证着自己的推测与判断。
令他伤心令他害怕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女孩又轻移了脚步,闪身*柜台,迅速把手伸向一层货架……
女孩这次拿的是一袋“金锣王”香肠。
女孩抬起手的那一瞬间,二瘸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出去,抓住她拿脏物的手,用自己的不锈钢拐棍使劲打她,以前他就这样惩罚过孬六。但二瘸只是身子很厉害地晃荡了一下,脚却像焊在地上一样。他还是很矛盾很犹豫,他还是觉得这事来得太突然,他还没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他仍就不知该怎样处理。也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他仍是喜欢她的,舍不得她的,他很矛盾,他打心眼里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二瘸停了好长时间才从里边出来,他还是尽量装得很平静,尽量装得什么也没发生,他命令自己必须冷静,必须想个稳妥办法后再做决定。
她还小,他不能由于一时*让她越滑越远,甚至毁掉她的一生,他想挽救她。他忽然想起他自己:虽然瘸,从小却没以一个弱者出现过,没受过谁的欺辱,相反,因为瘸,家里人都像亏欠了他、多对不起他,处处宠着他惯着他,做了坏事也包庇他,尤其哥哥,一直是他的保护神,有时在学校明明是他先找事,打了人家,等人家想还时,哥哥却恶神般站出来,卡着腰,很凶地说:“你敢欺负我弟弟?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让你也瘸着走。”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一种恶习,常常是大错没有小错不断。记得有一次在厕所里,他故意尿湿了同学的裤角,同学拉着他去找老师,老师却说:“他一定不是故意的,他一向是个好孩子,很懂事的,怎么会做这等事情?”又摸着他的头说:“你是个好孩子对不对?不是故意的对不对?”也就是那次,他一下子顿悟了。是老师挽救了他,不然,还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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