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甜美深渊(1/2)
一、
“E-Fd/F”N(u3P我记忆中的天禾镇,形状似一朵收拢的莲花,它历经百年,至尽仍然静静地匍匐在齐乐山脚下,并为曾为了*时代的更替而发生改变,长久地封存在固有的沉默中,散发出时光的气味,与山顶不动的云层一同停留着。
十六岁。父亲离开这片贫土。离开的早晨镇子里弥散着迷境般的雾气。我闻见桃花的香气。父亲伸手*我的头发,说,绿颜,以后在家你要听*话。我赚了钱,就回来了。那时尚且年幼,并不懂得时间的可怕,于是点头,微笑,说,爸,我们会等你回来的。
事实上,天禾镇很多青壮年都与父亲一般决然奔赴繁华都是的流光溢彩。这里终是落后了,堵塞的交通再加上冬季恶劣的气候,与外界的牵连便几乎断裂。他们都离开了,去了很远的地方,余下些孩子,老人以及妇女。
起初父亲每个人都写信回来,报个平安,说赚了些钱,说外面的世界生活很累。到了次年春天,就没有消息了。
我时常站在镇口张望,期许父亲的出现。他跑过来,用胡子扎我的脸颊。只是一次次的天黑月升,叙述了他隐没在水泥森林的真相。
在我成年之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是第二年年末时候***葬礼上。他穿西装,领带一丝不苟。他走过来,叫我绿颜,我却躲开了,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了陌生的阴影,那是染上了世俗的喧嚣。他说,你为什么要躲?我不答,只是低下了头。
母亲见了他,眉宇间有喜色,她说,你回来了?父亲只是恩了一声,便从母亲身边走过去,肩膀的细微碰触却使得母亲落下泪来。我上去握住母亲的手,说,妈,你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爸和当初走的时候,不一样了?
天禾镇岁末的雪十分的大。从齐乐山上覆盖而下,沿路都是雪白的,因此也非常冷。老人们大多围着火喝茶抽旱烟,空气就浑浊起来。父亲掏出城里的烟递给他的父辈,但被尴尬的拒绝了。他仿佛是突然闯入的外姓人,被客气的隔绝在某个圈子之外。他是有所察觉的,只是不能说什么。
当夜朔风凛冽,夹杂着单薄的雪花在山坳处低回的呼啸。
母亲手脚冰凉地睡在我旁边,潜藏在呼吸中的忧伤深刻地落在我的耳垂上。我这一夜都是清醒的,并且清晰地听到父亲在隔壁的咳嗽声,带着类似于遥远的厚重感觉,从木质的隙缝中冷冷地渗透过来。
我在多年以后依然会记得在黑夜里努力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的恐慌,像是一种不知名的植物,发芽,然后变异,却*地不会**。
从出生到现在,十七年,毕竟是一段很忙的时间。我隐约意识到,存在于这段漫长记忆中的父亲,已经有了崭新的生活。
办完***身后事,他就又走了,天禾镇仍然大雪,那日是我的生日,意味着我的成年。
父亲在镇口给我钱,我摇头,说,我不要。
他突然就愤怒起来,厉声问,那你要什么?
我问他,我要我们过去的生活,你能给我么?你不能,爷爷先奶奶而去,他曾说,人是一个巨大的**,想要的越都就越不快乐。
命运很难掌控,若是在刹那间发生了更改,那么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父亲无言以对,他不再*我的头发,只留给我一背影的风雪,愈行愈急,终于消失在逼仄的远方看似是出口的那个,隘口。
二、
父亲离开后第二天,我病了一场。寒冷逾越空气刺进我的骨头深入浅出,身体发出微弱的警告。母亲给我加了两床厚被,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仍是冷。)
我闻到了药的味道。)
仿佛带着死亡的讯息,从阴暗的厨房角落经由母亲的扇动席卷而来。
于我的内心深处,带着一个沉重的结,如同恩宠难回的失落。像是落进了深邃的峡谷,以尸为食的秃鹫阴沉的盘旋在高处。几近荒凉的臆想以重复的频率夜夜折磨我的躯壳,以及更深层次的魂灵。
母亲喂我吃药,她说,小颜,妈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只有你了。
历涉黑境,仿若看见了生命的光。我在第七天醒来,浑身都是难闻的药材味,声音沙哑,说,妈,我要水。
四个字,她喜极而泣,俯下来亲吻我的额头,说,你终于醒来了。
但与此同时,我已死去一次。在那座没有出口的峡谷,秃鹫残忍地啄食我的身体。其实不存在什么拯救或是重生,不过是,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另外一个自己。
我们不需要父亲的钱,母亲把它们放在冰冷的盒子里,但记忆却可以穿越紧密的材质散落得到处都是。尽管母亲总是抿着嘴把思念以及怨恨压抑在喉咙之下,但我仍然可以轻易地,在她神色流转间探询到无助的酸楚感。
我的命运,在这朵收拢的莲花里发生了巨大的逆转。只是常常地不笑,突然间会在心口出翻滚出锐疼的苦痛,并长时间持续地充斥在胸腔之内。
母亲开始反复地念叨我的名字。绿颜。绿颜。
而天禾镇的积雪在某一天清晨开始悄无声息地寸寸融化,齐乐山上出现水流的声音,以最清澈的天之水源荡涤逐渐肮脏的泥土。
这古老的土地,只存在一种自我救赎般不紧不慢的轮回,以缄默的状态承袭世事的更迁,与蜕变。
三、
关于天禾镇隐藏的秘密,我是在春天时听镇南的婆婆说的,婆婆很老,并且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坐在桃树下,与周围的人说,天禾镇埋着宝藏。灰白的眼中回旋出奇异的光泽,连同头顶那一片纠结不清的桃花仿佛深远的传说。
回到家里,母亲正在晒棉被,冬天的厚被都展露在初春微冷的阳光下,我甚至可以闻倒残留下来的药材味,无限止地扩散成那昏迷的七天中自己被蚕食的梦境,一刹那的恍惚,双耳因为安静而嗡嗡作响。我一定是害了心病,身体可以治愈,但是堆积在潜意识中排列缜密的伤害却无法轻易的解开,来自于齐乐山顶的冷风趁虚而入,刺入皮肤的脉络中。
我就这样以一定距离看着忙碌的母亲,她已是瘦了一圈,脸色苍白。我多么想上去抱抱她,却始终也迈不开步子。隐隐的光芒顺着抽出嫩芽的枝桠倾泻而下,亮的双目充满了泪水。很多时候,是不是只有选择接受,才可得以在悲伤的逆境中生存下去?
婆婆的话沿着蜿蜒的道路越过绵延的群山最终抵至繁华的城市中。五月转暖之后,无数人千里迢迢地赶来。婆婆就坐在落花的桃树下,与他们说天禾镇宝藏的事。
天禾镇原本是富土,在历史的某段时光间隙中。这里有山贼,他们将数不清的钱财埋在山川之下的土地中。后来盗贼死了,所有的一切都被遗留下来。
他们的眼里有着对财富的虔诚与*,热烈地妄图从婆婆口起探出些什么。
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使得天禾镇,不得安宁。他们带来了令人不悦的气息,开始在狭小的镇子里蔓延开来。
婆婆,为什么你要引来这么多人?我走到桃树下,轻微地问道。婆婆穿蓝衣,白发成髻,用带花纹的纯银簪子挽着。我隐约在她的身上闻到腐朽的气息,因此我敢靠得太近。
你恨他吗?她突然问,你的父亲。
绿颜,你不应该憎恨他,毕竟你的一半生命是他赐予的。这个恩情你一定要偿还。而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毕都是脆弱的。你不了解他在外面经历过什么,又在天禾镇曾背负过什么。你也必须记住,有些生活的过程是我们无能为力的。生命的悲壮以及浑浊在于无法逆转的选择。你一定不能恨,你要有善良的魂灵。
绿颜,婆婆无亲无故,只是想在归于尘土之前了却一个人的心愿。也算是,为自己的灵魂积德。
绿颜,日后,你就会明白。
四、
夏天快要来临的时候,母亲对我说,我开始想念他了。未等我开口,她继续说,那些人,究竟是来寻找什么的?
我侧头看着徘徊在绿意中的人们,说,宝藏吧。
那些盗贼曾经穷凶极恶夺取来的财富,泛着无辜路人暗红血色的财富。
母亲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加苍白,微青的血管横亘在下巴与脖颈的交界处。她似是病了,又可能是累了。原本她的心就受了重创,而我们倔强地不肯花父亲的钱,她不得不凭借自身的微薄的力量在贫乏的土地上竭力供养她以及我,其中的艰难以及痛楚,是无法想象的。
天禾镇本就是一朵不会开放的莲花,毕竟是无望的事。
婆婆更长时间地坐在树下,身上有浓烈的尸体的气味,但是她仍然是活的,并常常口中含糊不清地念诵无法听懂的经文。她说,她看见了秃鹫。黑色地停在荒凉枝头的凶禽,等待着灵魂消亡的躯体。
不再有人过问她宝藏的事情,这个秘密经由外来人们更加精简地传播开去。他们纷纷踏上寻觅的路途,没人愿意将时间浪费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齐乐山的冻土因此被一寸寸地翻掘。沉睡百年与世隔绝的悲伤与过往也被横陈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婆婆的孤独在此刻更加明显地突现出来,她看不见任何东西,活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但又如是看透世事的先知,安然地,平祥的,俯望世人的贪婪。
也包括,离去的父亲。
他闻讯归来的时候,已是陌生不堪。面目全非是既定的事情,也不存在多少的挣扎或是更改,早在自认为惨烈的悲剧中顺其自然地接受了。
他见我,仍是叫绿颜,我不应。他又唤了一声,我依然强硬地不肯点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隐埋在心底的增怨微微地浮上来。
我说,你回来,干什么?
与父亲一道的男子,神色淡漠地看着我们。他开口回答,我们是来寻宝。声线干净,但是字字句句毕竟也与人无异。
父亲说,姜城,她只是个孩子,不要与她说那么多。
姜城便又不说话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突然心绪难定,有如溺水般地仓促,泪水簌簌地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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