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不能不说的故事(1/2)
1、
天麻纱一般地透着亮的时候,杨子又醒了。这样初冬的夜,很长。但是他仍是在凌晨的时候习惯性地醒来。他更习惯这时候点燃一根烟,对于他只有黎明是真正寂静的,属于他的那静静地、默默地沉思。
到五点半了,也就是他抽完两支烟的功夫,他穿衣起床。
今天和平常又有些不一样,今天他要去总公司开个特殊的会议。
他找出了一件南极棉内衣穿上,又挑了一套杉杉西服。走到试衣镜前,觉得*有些紧,拉拉锁费了好大的劲。这是春天里置的衣服,他看着日渐隆起的肚楠,不承认也没办法,是到了发福的年纪了。
他连忙换了一套,自从那件事以后,他从不来不穿瘦了些的衣服。
杨子又换好了衣服后就去隔壁的卧室,他拿了钥匙去开那房间的门。
这时分,如芳也会醒的。杨子又住的这间是书房兼客房,他已经八年没有睡那间卧室了。八年来,他几乎早上都得拿着钥匙去开那扇房门。
杨子又在官场上很低调,不张扬跋扈,这跟他的妻子如芳有一定的关系,因为他悉心如一日地照顾了生病的妻子八年。
如芳跟往常没什么两样,醒了。
映入杨子又眼帘的依然是那满床的黑,那是如芳的头发散乱在床第之间。之所以用个“满床”,一点儿也不夸张。一般人很少见过那样的头发,它有半张床那么长。
杨子又每天早上开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如芳梳理她那缎一样的丝滑、黛色般黑亮的头发。这些年练就下来,那长长的头发在他这个大男人手中就象女人梳妆一样顺溜。
今天早上,杨子又忽然想给如芳辫那麻花辫,所以不到十分钟,他就把那一床乱发辫成了一根及腿弯处的麻花辫,还是四花色的。临了,想扎上那黑色的套皮,可是他的脚碰到地上那个电牌,那个长长的有好几个插孔的电牌,他的手立刻无力地松了,头发也自然地松了开来。他有些烦躁地把头发在发根处别了一枚发卡,一任由着那跟京剧里唱花旦的头饰般的头发垂放着。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没有言语,这么多年下来,他就像是每天早上的如厕,最正常的例行公事了。
然后,杨子又就打了个电话,他打给的那个女人叫刘语燕,告诉她他进城开会了。一会刘语燕就会来照顾如芳。
有什么事你打我手机。他关照她。
司机老周已经在楼下等他。
但愿今天没有什么不平常的,除了那个会以外。
2、
杨子又是唱着“小芳”把如芳娶回家的。
那年月她那条悠长的辫子不可救药地牵住了他的心神儿。常荡得他半夜睡不着,在心里唱着那首“小芳”的歌在意想中入睡。
新婚之夜,当他把那为他而盘起的发髻解了开来,黑发便飘飞着,在他身上身下飘舞不停,他被她那一头的缠了他一身的云发缠得没了魂失了魄,他就在那黑丝和雪肤里沉醉了,长醉不醒。
梦醒的有些残酷,那是他们五岁的儿子在车轮下五官不明,血肉难辨的那一刻。如芳就在那一时,魂好像跟着儿子走了,再也没有能招回来。先是郁积深藏,渐渐地也就成了精神病,有一段日子疯有一段日子呆的,当时家里人都说要把她那一头长发给剪了,说是送了精神病院也得剪。
但是杨子又不同意,他记得她的话。
长发本同身,翦翦随风,心心相印,*君一生。
他不可能送她到精神病院那样的地方,他下决定为她梳理一生,只是渐渐地不能*他身。
不是杨子又不请人护理,只是除了杨子又谁都不能给如芳洗发,梳头。只有他能靠近、能安抚、能梳理。他不在的时候代他照顾如芳的人都不敢把她的头发拆散,任由着等杨子又回来。
久而练之,他盘的发,雅然俊秀;梳的辫子,清丽脱俗。要说把一米多长的头发梳得象模象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杨子又很害怕不平常的日子。
他的生命中这样的日子总会发生着让他刻骨铭心的事情。就象八年前,他刚选上雁归港副场长一职,意气风发的那一天,他的五岁的儿子竟然惨遭横祸,死于车轮之下。然后接二连三的家变虽然没有打击得他一厥不振,但是也没了再乘风破浪的雄心了,就这样一直在副职上呆了六年。
两年前那一个冬天,那个不平常的日子,也同样令他记忆犹新。
如果仅仅是看时间的话,那一天真的有点像今天的早晨,无风的冷清。
并不遥远的记忆在这天早晨总是在杨子又的脑海里回放着。
那是前年的事了。总公司搞优化改革,雁归港首当其冲。
杨子又在这个场当了六年副场长,这回被扶正。其实混这里官场的人都清楚,这是国营企业的老把戏,替人杠锄走过场,搞“花架子”。场长就是换了名字,面貌还是不会变样子,职工手中依然没有票子。
忙完了她后,想起自己早上要召开个全场工长会议,就翻箱倒柜地找衣服。一个男人不容易,对于自己的生活起居只有尽量做得条理一些。
他找出一身西装来,穿上身有些瘦,他也没在意,就在如芳拍着那娃娃打发发呆的一天的时候,他穿着那条有些紧的裤子,去上班了。
杨子又家住在雁归港一个专门为领导人盖的小区,老百姓叫“雁家楼”。(雁归港家属区的小楼简称雁家楼)。
刚一出门,忽然看见小区门口停着那辆“奔驰”。那个给几任场长开过车的司机老周腼着比他还大的肚子从车上下来,看见他笑脸相迎。
其实从“雁家楼”到场部不过半里的路。
虽然工人的工资已经拖欠了几个月了,但是工人的班还是要上的;场长还是要用车接的;会还是开的;差还是要出的。
杨子又还没调整好心态,其实他还是在麻木之中,从外到心。
3、
这天天气一点儿也不冷,是个晴天,但是刘语燕的心情却很糟糕。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醒了。一宿没有怎么睡熟,一个人的被窝有些凉,平房在冬天很阴冷。另一个被筒里的常彬,睡得正香。他们这样分床从有孩子时开始的。儿子五岁了,叫小天。
他们现在的关系可以从他们的*里看出来。他们不再脱光衣服的*,每个月有那么几天蜻蜓点水似的一掠而过。有一次连常彬自己都说,语燕,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只两三分钟的事儿。刘语燕没有无趣得不想搭理他,三十岁的成熟女人的花房一旦干涸就会打蔫和烦躁。
刘语燕跟常彬的结合是只是婚姻,没有爱情。
当年她以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谁知大错特错了。
常彬虽然是个大学生,但因为无亲无故子的是个外地人,在这个关系网根深蒂固了几十年的国有企业里,一个土生土长的中专生都比他有能耐,混得比他有人样。
昨天晚上,刘语燕已经埋怨他半宿了。
因为昨天鼓了一两年的一个“宝”,终于放了。也就是全场安置了二十八名家属员工,唯独没有调职过来打了报告两年多的她。
看看上墙的名单,全都副科级以上的科员的儿子、媳妇、闺女、女婿。
当早上刘语燕叫醒他对他说,常彬,今天去找场长吧。
要去你去吧。我不去。他掖紧了一下被子。
你还是个男人吗?
是“北人”也没有用。
好,你不去,我去,到时我闹腾开了,可别说我给你丢脸。
常彬翻了个身,搂着儿子,又迷迷糊糊地了。
自从被骗到这个苟延残喘的企业来以后,慢慢地个性都磨得平了。他已经看透了!
刘语燕要跟场长讨个说法。
她来的不算迟,但是却没见着场长在办公室。正在踌躇间,那个在文职上熬得早早谢顶的办公室秘书见了她,凭着多年的经验,他一眼识出刘语燕不是*就是找事来了。大清早的,让场长就不开心,底下他们的耳朵也不会好受。
他就上前问她什么事。
她把事情一说。那谢顶秘书就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告诉她说昨天研究的时候就因为她没有接收单位。
接收单位?!
是啊,就是,就是双向选择啊。
这是书面语言,大白话就是没关系,对吧。
那瘦小男人笑了笑,算是同意。
你找场长也没用,再说他今天上午要开全场工长大会。你看看,这么多人,没时间问你事的。
真是没银子使,小鬼也挡道。刘语燕看着越来越多的来开会的人,只好作罢。
刘语燕无精打采地不知往哪走。她感到有些内急,就想找厕所。远远地,看见正如厕完出来的杨子又。说不清怎么回事,她就是一眼看见了杨子又的裤子的拉锁挣了开来,私底下女人“辣称”会说这象半掩着的鸡圈门。刘语燕想起那些在等着他开会的人群,心底下有些捉狭的乐。
忽然,她灵机一动。
杨场长,等一下。
杨子又听见叫声就停下了脚步,他的一只手还插在裤兜里,那条有些瘦的裤子就是被他口袋里的手撑开了拉锁。
什么事。对面前的这个女人没什么印象。
呃,我想问一下我的工作的事。
哦,你是?
杨子又还没见过在厕所面前拦住场长找事的呢。
呃,刘语燕忽然压低声音说,场长,你的的拉裢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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