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赵衡释心病(1/2)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荣禄狠狠拍了下扶手站起身来,然后又缓缓地坐下去,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梁士诒,又望了一眼端坐在凳子上的赵衡,四目对接,虽然赵衡的头很快低了下去,但目光中的坚毅与毫不畏惧却丝毫未少。
与梁士诒惊慌失措不同,赵衡对荣禄的反应却很有信心,他知道里面的掌故:戊戌政变后,慈禧最恨康有为,每当提起他的名字,都会咬牙切齿,唯在荣禄面前不同,二人经常拿康有为开玩笑。在慈禧面前,荣禄常常自呼为康党,说:“老佛爷,奴才可是个康党呀!”
慈禧便也开玩笑说:“不错,你又从你那个康有为朋友那里听说什么新闻啦?他是个奸臣,竟然辜负了你提拔他的好意,想让那个袁世凯杀了你!”二人哈哈一笑,都觉得很好玩。
当然,在外人面前,荣禄是决口不会提这茬的。刚才他吃惊的站起来,是因为“康党”的称谓除了慈禧身边最亲信的几个人外,没有多少外人知晓,而赵衡居然能一口说破,难不成在宫里还有内应——这一点他是决不信的,他早就派人做过调查,赵衡的社会关系清白得可以。“康党”两个字敢于脱口而出,只能说这个年轻人看问题很透彻,非但了解大势,更了解他荣禄。想通了此节,他脸上的阴鹫瞬间不见,取而代之便只是嘉许了。
“赵先生说的不错,单就变法而论,老夫确实是个康党,就连太后也知道这一点。”他朝樊增祥努努嘴嘴,“嘉父,快扶梁学士起来。”
听到荣禄亲口承认的言语,赵衡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富贵险中求,刚才这一把,赌得着实有些大,把梁士诒给吓坏了。樊增祥也是不知所以,不明白为什么荣禄要这么说,但既然荣禄不介意,他也不能绷着脸发作,亲手扶起了梁士诒,半是奉承、半是赞扬地说:“中堂胸怀宽旷,绝不因言辞罪人,燕荪兄快快请起。”
梁士诒坐回了椅子,手仍微微颤抖,刚才那一下着实吓得不轻。恰好下人送水果上来,荣禄招呼众人用水果,因“康党”而造成的紧张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下来。为了调节情绪,也为了给梁士诒压惊,樊增祥不痛不痒地问了梁士诒的近况,算是将人心安定下来。
“赵先生既然明指老夫为康党,有何见解可为老夫解惑?”
“蒙中堂厚爱,如此包容,小子斗胆敢言,以解中堂心病。”
“依你之见,老夫有什么心病?”
“中堂的心病,顶顶要紧的有两句话,四件事,八个字。我称之为‘外洋内军、上政下行’。”赵衡竖起四个手指,侃侃而谈,“第一桩是洋务,我大清办洋务三十余年,然一挫于马尾,再挫于甲午,日本明治维新几乎同期而起,却大放异彩,何也?第二桩是军事,荣中堂守西安二十年,与军事一节必有感悟,然国朝定鼎以来,八旗不堪有绿营,绿营不济有湘淮,现湘淮亦已腐朽,一旦国家有事,武卫各军足可恃否?第三桩是国政……”
讲到第三的时候,赵衡顿了下来,看了荣禄一眼,后者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说下去,毋庸忌讳。”
“戊戌年拨乱反正、凡此种种,中堂苦心孤诣,恐天下人未必理解矣,新旧党若倾轧,皇太后训政亦未必顺畅矣;第四桩,同光以来,各地尾大不掉、各行其是,纵有良策善法,如何行事,却是极难……”
到这个时候,不仅荣禄频频点头,便连樊增祥也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外洋内军、上政下行”这八个字,果然说到了荣禄的痛处,也挠到了荣禄的痒处。
就洋务而言,荣禄领班军机,权倾朝野,其地位比李鸿章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对洋务一节上远不如李鸿章。可即便是李鸿章,搞洋务三十年依然是个烂摊子,与日本明治维新成就相比如萤火之于皓月。如何将洋务继续搞下去,甚至取得超过李鸿章的成就,是荣禄孜孜以求的。
就军事而言,荣禄任西安将军二十年,在满汉大员中算是知兵的,但对湘淮军的破败,也深感无力回天,否则就不会折腾武卫军,而武卫军究竟应该怎么操练,怎么学习西法,怎么提升战力,他就是两眼一抹黑,毫不知情,也毫不知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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