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童眼受污染(1/2)
红军第九师攻占应城如涨山水一般,很快退下去了,膏盐地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凿膏的、拖拖子的、熬盐的、驮运的、种田的、偷盗的、做买卖的、做皮肉生意的各色人等纷纷忙碌起来,教书的、读书的也不例外。刘先生有一项应酬,需要到县城占两天,便提前教了新课,布置了作业,把学校的事情当着全校学生的面交给了他的得意门生杨道荣。
学校历来是社会的一个单位,先生、学生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面。见刘先生把教育管理的权力交给了杨道荣,钱望财心里根本就不服,谁都知道,全校三十二个学生,有二十六个是峒商老板的子弟,四个是做生意的发财老板的小孩,两个是种田人的小孩,在初级班。钱望财的爸爸钱伯发身为县矿工公会常委兼锤工公会会长,管西山78家洞商的锤工,而且身兼九家洞商的都管,人称“钱半团”,有的直呼“钱团长”。老子有权,儿子有势,全校的学生哪一个不是看钱望财的颜色行事?他点脑壳表示同意,歪脑壳表示不同意,是点脑壳算数歪脑壳也算数的人,同学们恭维他,抬举他为“钱司令”。
杨道荣按照刘先生的安排,为初年级、中年级的同学作了辅导,在座位上认真读书、做作业,过了一会,教室里鸦雀无声,他抬头一看,只剩他和两个穷家的小学生,其余的同学不知到哪里去了,他深感诧异,有负先生的重托,起身来到后院,只见钱望财坐在饭桌的上首,两手牵平了瓜皮帽顶,把两枚铜钱摆放在帽内,提起来一扑,铜钱在桌上转得像蜜蜂唱歌,转了一会,才落桌,发出细细的脆响,同学们有的押单,有的押双,银元、铜钱、纸币都有,二拐点了数,向皇帝钱望财汇报:“单边十八元,双边二十元五角”。钱望财说:“嗨嗨,老子总是相信单,单边是我的,双边卖了。”一个同学揭了帽子,“双!”同学们瞪着铜钱大的眼睛,只喊,两枚铜钱都是徽朝上嘛,有个么办法,是双!揭宝的同学一一赔了钱,钱望财把单边的钱抹进了荷包内,继续牵瓜皮小帽,认真地摆铜钱……
见他们目无校纪、如此嚣张地赌钱,杨道荣心头火冒三丈,上去一把抓了瓜皮帽,愤怒地吼道:“还不快去读书!”
钱望财把桌子一拍,吼道:“是哪个敢抓老子的帽子?咹!你的妈的个X!”
“是我!”杨道荣心头火直窜,回道:“你的妈没得X哪里会有你?”
钱望财一勾拳打来,杨道荣左手一招,右脚伸出勾住钱望财的右脚一拉,同时右拳出击,钱望财倒在地上仰面朝天,杨道荣一脚踩住钱望财的胸脯,教训道:“你再骂老子一声,老子不踩死你,也要踢死你!”
钱大少爷在地上横扳直蹬,想咬杨大少爷的腿子咬不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杨大少爷有这么大的力气,气得他满脸通红,几个姐姐妹妹念了三年的《三字经》、《百家姓》、《幼学琼林》,就没有上学了,帮忙的人也没有一个,现打不赢,没得办法,只好认输,说:“听你的,听你的还不行吗?”同学们说着笑着、数着钱回到了教室,王八装进士——规规矩矩地读起书来。第二天,刘先生回来了,杨道荣把钱望财当“皇帝”搭“帽子宝”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先生说了,刘先生分别找几个学生问明了情况,想到自己是先生,位列“天地君亲师”,是“传道受业解惑”的人,想到做家长的挣钱不容易,把孩子送来读书是寄托着厚望,想到学生们是祖国的未来,这群娃娃中说不定将来有的成为将军、成为教授、成为复兴中华民族的栋梁之材,也想到这是些富家子弟,在家里是宝贝、龙卵子,还想到《红楼梦》中“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霄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左思右想,一夜未眠,不管怎么说,为了孩子的明天着想,这股赌博歪风应该狠狠地刹一刹。一天的课讲完了,放晚学之前,刘先生一改平素和善的笑容,扳着面孔,先从挤在旁边押宝的学生问起,依次问到占“二拐”的、当“皇帝”的,一个一个老实交待,有的低下了头,有的歪着脑袋挤眉弄眼偷着笑……
“跪下,赌博的全跪下!”学生慢慢蹭蹭的跪下了。“钱望财——前面来!”钱望财低着头走到讲台前,刘生生问:“你是皇帝是吧?皇帝是九五至尊呢!来,把手伸出来。”钱望财乖乖地把手伸在讲台上,“啪、啪、啪……”竹尺打在他的手心窝,也疼在同学们的心坎里,响了九响,刘先生说:“下去,二拐上来。”“啪、啪、啪……”打了五板,参赌的挨了三下,先生打累了,学生疼得哭了,其余的吓得颤抖起来了,刘先生清了清嗓门,厉声说道:“同学们,你们的父母挣钱不容易呀,把你们送来读书,是指望你们将来为祖国争光、成龙上天、光宗耀祖、吃快活饭、不像他们一辈子劳碌奔波的呀!你们怎么能赌呢?咹,老话说,赌博里面出饿殍,饿殍里面出强盗;十个玩钱九个输,哪一个玩钱有好处?赌场如杀场啊,万贯家产一夜输,跳海、卧轨死了之,历朝历代、城里、乡里该有几多大镜子照了在!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放学。”
钱望财怀着一肚子怨气回到家里,晚餐是菱角米炒腰花、红烧板栗子鸡、炒白莲藕、剥豇豆米、鸡头梗,外加全鳜鱼火锅,猫牙米饭,他坐在桌边只掉眼泪,戏子五奶奶见宝贝儿子不吃饭,慌了神,问:“我的心肝肉,你是哪里不舒服唦?怎么不吃饭呢?”
钱望财伸出右手给妈看。
“我的天,你的手怎么成了这个样?红肉瑟瑟的,血丝子流着黄水,是哪个把你打成这样?”
“是先生。”
“先生?……吃,我的心肝肉、我的宝贝儿,吃,明天妈跟你去找先生……”戏子五奶奶一面派人去请医生,一面叫佣人拿来汤匙,亲手喂饭宝贝儿子吃。她的眼圈红了,宝贝儿子长到十二岁,是没得那个骂他半句、也没得那个掸他一指甲壳子的呀,今天被打成了这个样!得了破伤风怎么得了?她憋着一肚子话望钱伯发回,要跟他商量。夜晚,她在枕头边哭着跟男人说了。钱伯发说:“**、**个**先生有什么了不起?敢打老子的儿子!**,你明天去跟他说,把点颜色他看看,再打、再打****儿子,叫他滚蛋。”钱伯发是讨米来到膏盐地的,三十二岁了,乡音未改,仍然是一早晨四十八个**过早、肚子还是饿的,开口就是**,当然对上级,他是不会说**的。好不容易望到天亮,戏子五奶奶梳妆打扮好了,吃罢早饭,坐着四人抬的轿子来到学校,也没有打声招呼,就奔进了学堂,刘先生正在给学生讲课,见一个穿着藕荷色旗袍的妇女来到面前,高挽的发髻油光水滑,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带着怒色,丹凤眼射出逼人的光,刘先生笑着说:“稀客、稀客,请到办公室里坐,我把课讲完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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