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追查子范(2/2)
江失颔首,勉强同意。
楚凌疏高兴起来,连叫好几声“阿郎”,叫得江失一阵失态。
楚凌疏向来对东南西北不敏感,不知该往哪走。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颗被拦腰砍断的树,横截面树的年轮紧密有致,树轮较疏的一面是南,较密的一面是北。
辨别南北之后,她还是不知道街道在那个方向,只好求助于江失。
楚凌疏两只眼睛瞪得老无辜,乖巧听话地模样让人不禁想蹂躏一番。她软软地说:“阿郎要去哪里么?”
江失睫翼微闪,暗叹息:“我送你。”
他发觉,那些可以对其他人脱口而出的拒绝话语,面对楚凌疏时,竟是难以宣之于口。
是……愧疚么?
重回白府,彼时那里已是一片废墟,府门打上橙黄封条,官差围了一圈。围观群众对白府指指点点,少许人士更是因白意生尸骨全无而哭了出来,女人尤其。
楚凌疏和江失混在群里,她低头为曹珍珍默哀。那种情况下,她救不了任何人。
就算能救,曹珍珍刺杀平民扰乱纲常也是不宣的事实,玄武律法判处死斩。
爆炸中死亡也许是最体面的死法。
从人群中挤出来,江失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找找我的朋友。”
“嗯,那……”江失顿了顿,说道,“就此分别?”
“……”
楚凌疏面色苍白,嘴唇动了动。周围满是议论白府发生何事的声音,他们两人之间却不容下一丁点声响,仿佛存在于平行时空,空气凝结。
街道上人很多,穿着补丁衣裳的小男孩偷了小贩一个包子,逃跑过程中撞到楚凌疏,把她撞清醒不少。
卖包子的大叔抓到小男孩,连踹带骂:“小兔崽子,不学好偷我的包子,今天我非得找你娘理论理论!走!”
他抓着小男孩脖颈,像提溜小鸡崽一样把他提溜走了。
天空本就不亮堂,乌云一遮,瞬间黑了许多,雨滴稀疏落下。
楚凌疏抿唇,抬头看着江失,像是要把他的面容嵌入眼眸,苦笑道:“行。”
最是人间留不住。
她知江失很忙,有许多任务要做,不便打扰。
很多时候,她总觉得江失的心是冷的,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为此付出一切不惜代价,甚至抛弃感情。
江失已经走了,背影孤傲。他的肩很宽,淋了点雨,衣袍贴身,映出清瘦身材。
围在白府的百姓纷纷捂住头往家的方向跑,小贩也打上花伞,边晦气边叫卖。最高兴的商贩莫过于卖伞的了,摊前围了许多人。平日里一两银子就能买到的花伞如今三两银锞子全卖断了。
楚凌疏有点不甘心,隔着人群寻到江失愈来愈小的背影,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雨越下越大,迷蒙了眼前视线。楚凌疏离江失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缓下脚步,心生胆怯不敢上前,就着他的步伐走着,两人之间始终间隔三四米左右。
走了约有一盏茶功夫,江失停下脚步,背对她站得笔直。
楚凌疏来不及刹车,连走两步才停下,庆幸离得比较远没撞上。
只听江失无奈道:“跟着我做什么?”
楚凌疏讪笑:“顺路你信吗?”
江失回头,眼前的小姑娘迎着满城风雨,如同被打蔫的花朵,浑身湿透成落汤鸡。但她的眼神是不屈的,柔和中生出几缕倔强。她抬头看着他,眼睛时不时进雨水,眨眼次数很多,鸦羽般的睫毛忽闪,像蝴蝶扇动翅膀,展翅翱翔。
江失语气平淡:“你先走。”
你先走就不会顺路。
楚凌疏告饶:“我想跟着你。”
“理由。”
“我也想知道理由,但是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就是很突然的想法,除了跟着你我无处可去。阿郎,我想与你一起。”
江失眼睛不带眨一下:“不行。”
“为什么?我知道你干的营生很危险,但是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而且我有一身医术可以供你驱使。”她弱弱地补充一句很没有可靠性的话,“不要钱的。”
江失认真给她分析:“我受皇命差遣,万不能泄露秘密给外人。再者,像今天这样的危境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一次没有救你,第二次也不会,接受你就要对你的生命负责,我没必要承担这样的责任。”
江失说得很在理,句句戳心窝子。
楚凌疏几缕碎发打湿黏在脸上,衣服贴身露出姣好身材,她面色挂不住:“阿郎……”
江失沉默。
楚凌疏垂下眼帘,任风雨飘打,喃喃道:“我知道了。”
她追着人跑,还被绝情拒绝,丢人丢到家。楚凌疏气馁,颓废转头离去。
其实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为什么还要追上来饱尝折辱?
楚凌疏有点想家。在家里她可以作天作地,是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公主,下了山没人惯着她,反倒是备受煎熬。
她的背影孤寂,雨中显得可怜又无助。江失缄默片刻,终是妥协抬腿跟了上去。
楚凌疏走了没几步,头顶忽然被盖住,遮住了视线,也阻挡了雨水的入侵。她第一反应就是掀开异物,打眼一看是块白色外衫,质地柔软纯薄。
江失又就着衣衫给她盖上:“找个地方避雨。”
“阿郎。”楚凌疏边被他半拖半拽走着,边组织语言,“雨不大,我自己可以。”
江失不接她的话,两人没去客栈。江失把她接到一处隐秘胡同口的房子里。
楚凌疏一时搞不懂他的意思。
进屋子之后,江失找出两条毛巾,扔给楚凌疏一条,默不作声擦拭身子。由着把外衫套在她头上挡雨,江失的衣衫湿透,勾勒出完美腹肌,及至小腹。
“阿郎。”楚凌疏又叫。
“我不该留下你。”江失摘下头冠,快速擦拂头发。他长发及腰,似一幅乌墨画,柔且软,叫人忍不住摸摸。
擦完头发,他才道:“楚凌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我的诚心。”
江失很少叫楚凌疏全名,第一次这么叫,多少带点郑重的意味在里头。
楚凌疏听得认真,点点头。
江失又道:“这里是我在扬州的住处,不大,完成任务我就会回京城。遇到危险我最先保全的人是我自己,我的任务不会告知你,你也不能询问,关于我的一点一滴都不能探查,即使这样你也要跟着的话,我没意见。”
楚凌疏摇摇头。
“?”江失目光带着探寻,停下手中动作。
楚凌疏执拗地问:“我想知道你的真名,只有这个,阿郎不可以骗我。”
江失默然,从床底下的箱子中挑出两套衣服,大小是他的尺寸。他道:“先换上吧。”
逃避话题。
楚凌疏微微垂下眼帘,接过衣服,默默走进屏风。
江失的衣服很大,楚凌疏穿着像个登台唱戏的。她褪下自己湿透的红衣,换上江失薄而不透的青衫。磨磨蹭蹭好半天,出去的时候江失换好衣服正在烧水,桌子上放着几叠糕点,他示意楚凌疏吃点垫垫肚子。
楚凌疏内心忐忑,不安地拿起一块葵花糕,小口小口咽着。如果说在大街上,楚凌疏仗着人多壮胆可以不要脸跟着江失,只有两个人的空间时,楚凌疏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说话,江失更不会说了,一个烧火一个吃东西,两厢沉寂。
烧开水,江失礼让她先沐浴,楚凌疏也没谦让,进了淋浴房。
房间很小,放着个朴素的浴桶,水温偏烫。楚凌疏锁好门,褪了衣物赤足踏进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