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五 章(2/2)
淮上酒家是一家国营的酒店,除了有各种美味隹肴外,还可以在那儿泡盆池澡。所谓泡澡,就是洗澡不在大池子里洗,而是一间一个浴缸,热水冷水可以自己调,这样的酒店放在今儿,也就是一家普通的酒店。这样的卫生设备,如今普通的家庭都有,可那是在一九五八年啊,洗盆池在当时来说还是奢侈的生活,象汪有志这样的基层干部只是听说,见都没见过的。汪有志就要在淮上酒家泡泡澡,如若不然,回到雉河,问起到合肥都玩了些什么,连淮上酒家都没有去,连个盆池澡都没有泡,那还不叫人家寒碜?
汪有志笑嘻嘻地来到服务台前尚未开口,一位扎着羊角小辫的姑娘就招呼他说:“同志,你是吃饭还是洗浴?”
汪有志说:“我不吃饭,也不洗鱼,我要泡盆池。”
那小姑娘格格地笑了,自言自语说:“这人真的意思。”说着就给汪有志开了一张澡票,收了汪有志三角钱,又递给他一把钥匙,对汪有志说:“在五号。”
汪有志拿着写着五号的钥匙,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对那扎羊角小辫的姑娘说:“五号里放着一张大圆桌,没有澡盆呀。
那姑娘格格格地笑得更响了,知道汪有跑错了地方,就带着汪有志来到二楼的浴室,给他打开了五号的门,说:“就这里,你有啥需要服务的,讲一声。”
汪有志笑了:“洗个澡还要你服务干啥哩,我又不是不会脱衣服,你出去吧。”
姑娘脸一红,下楼去了。
那洗澡间,其实也很简陋,中间虽有木板隔着,可上面却是连通着的,隔壁洗澡的声音相互传递着,热气串得各个房间都是,偶尔还能闻到香皂的味道。正是隆冬季节,汪有志的盆池虽说还未放水,却也是热气腾腾的,脱衣服并不感到冷。于是,汪有志便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然后才去放水。
那水管有热水冷水两个,为的是各人想调多高的温度自便。汪有志却一把拧开了冷水管,放了一池子冷水,他伸手一试,手就象触了电般地缩了回来。不对呀,他想。
此时,他想喊服务员问一问,可刚才说过了不让人家服务,咋能说过就变呢?
此时,他又听到隔壁的泡澡间传来了呻吟声:“哎哟,哎哟,好得味,**啊、、、”
泡澡也许就是用冷水泡的吧,汪有志想,似乎又听说冷水浴可以治百病,要知道这是淮上酒家哟,是全省最主贵的地方哟。主贵的地方自然就跟一般的地方不一样。人家都泡得好得味,说明这种冷水浴肯定好,只是第一次有点不习惯团罢了,泡长了说不定还会有瘾呢。汪有志就这样想。于是,他咬了咬牙,下决心也要享受一下这泡澡的滋味。
下定了决心之后,汪有志便“卟嗵”一声跳进了盆池里,刺骨的冷水激得他全身都是鸡皮疙瘩,他咬紧牙关,挺着,满脸的痛苦状,但他坚持着,坚持着,与此同时,也找回了他可以享受这高级享受的自信。同时,他也学着隔壁的泡澡间的样子,用娘子腔发出呻吟的声音:“哎哟,哎哟,好得味哟,**、、、哟!”
汪有志只在冷水里泡了五分钟就再也受不了了,他想反正淮上酒家泡澡的滋味尝过了,真还就是那句话:就那么回事。于是,他赶紧起来,穿上衣服,下楼交钥匙去了。
扎羊角小辫的姑娘感到有些惊奇:“同志你怎么了?下来干啥?不洗了?”
汪有志笑笑说:“我洗好了。”
“洗好了?真够快的,怪不得都在大跃进呢,你这位同志也是属于大跃进式的人物。”
汪有志一脸的苦笑,却发不出声音,哈吃了个喷涕。
快出门的时候,他看到门上挂着一本意见簿,就去翻了翻。那位姑娘说:“你对我们的服务如果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写在上面,我们欢迎大家提意见,以便改进我们的工作。”
汪有志想,什么盆池泡澡,这样泡的话还不冻死?提意见就提意见。于是,他就拿过意见簿,情绪一上来,诗意也上来了,便在上面写道:
“淮上酒家美名扬,
盆池泡澡新花样。
浴缸洁白肥皂香,
没有热来只有凉。”
那姑娘接过意见薄一看,说:“莫明其妙。”
从淮上酒家出来,汪有志就开始打不停地打喷涕,显然是有点感冒了。
这时候他看到有一家理发店,里面生着炉子,心想用电推子理发、用电吹风吹头这也是他准备享受的项目之一,便不由分说,就一掀门帘,进了理发店。店里的服务员很热情,因为人多,需要排队,服务员就安排他坐在连椅上,并发给他一张报纸,让他边看报纸边等候。
接过报纸,汪有志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理发跟报纸有何关系呢?想了半天,他还是没弄明白,于是他就继续想。可他怎么想也没有认为这报纸是准备给他看的,因为他认为邮电局门前的阅报栏才是不花钱就能看报纸的地方,剃头给的是剃头的钱,又没给买报纸的钱,怎会白给你报纸看呢?想到最后,他终于开窍了:他想这大概就是留着接头发楂用的,因为地上很干净,头发楂落在地上就不好了。恰巧,在他前面的几位,没有一位理发,都是洗头吹风的。
轮到了汪有志,他就拿着那张报纸坐在了理发椅上。理发师问他:“留原样吗?”汪有志在家里留的是大分头,早巳过时,曾受不少人讥讽,就想趁机改换一下发形。他回答道:“不,把大分头给我剃了。”“全剃吗?”“那当然。”理发师就以为他要剃光头,便一推子到底,将头发推了个深深的沟子。当理发师准备将推子上的头发往外甩的时候,汪有志便伸也报纸去接,当然他是接不到的,理发师顺手就甩在了地上。
当汪有志拿着报纸往椅子上一坐时,理发师傅就感到好奇,他想,反右派运动还真把人们的政治觉悟反高了呢,你看,这位同场连剃头的空都不闲着,都要抓紧时间学习。学习好了,理论高了,觉悟也就高了,咋还会犯错误呢?于是,他就不好打扰汪有志,更不敢说:“同志请你把报纸放下来。”因为反右派反得大家都提高了警惕,弄不好哪位积极分子给你来一张大字报:“你为啥叫人家放下报纸?反对顾客提高觉悟不是?想让右派分子翻天不是?”这就是个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理发师也就不管他,别说他拿张报纸剃头,就是他背着马列全集来剃头,也不会问他,他不嫌累让他使劲抱就是了。
汪有志见头发没接在报纸上,就以为自己弄错了,接的不准。当理发师再往地上丢头发时,他就猛地一转身去接,结果还是没接到,因为理发师已经注意到了,汪有志可能是故意让他“破坏”他的“学习”,好有话说。所以就拼命防着,不让一丝头发落在他的报纸上。就这样,他一左,他则一右,象演双簧剧似的,直到把头剃完了,理发师才松了一口气:“你总找不到我的茬了。”正这般想着,给汪有志光光的头上扫扫毛,准备让他走人时,汪有志却说:“师傅,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理发师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没有呀,同志。你说我哪里服务不到,请你多加批评,我好改正。”汪有志便指着身旁正在吹风的顾客:“人家都那样,你咋不给我那样?”
理发师睁眼瞪着汪有志不说话,琢磨了半天,看到汪有志往吹风的座椅上瞅,这才明白,他要吹风,谁见过光头吹风呢?心里好笑,就说:“这、、、、这、、、、、”“这什么这?怕吹了风不给钱是不?”汪有志一不耐烦,理发师的劝说便被噎进了肚子里,只好给他吹风。
“呼呼呼”,只吹了一会儿,汪有志那青青的光头就变得发红了,火烫烫的那味儿实在难受,可他还不好意思说不吹了,硬是咬着牙坚持着。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却“哈吃哈吃”,他连续打了两个喷涕,全身的气一下子就贯通了,头也不那么烫了,刚才在淮上酒家泡冷水浴落下的感冒也一扫而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