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幕起(2/2)
教长说,我们向往那时世宗大王统治下的世道,因此便尊崇他为我们教会的最高使者。
介绍完教会的一些历史,教长便让我对着最高使者行跪拜礼。我郑重其事地面向那尊石像磕了三个头。
随后,教长从墙角处的箱子里拿出一根香,用火柴点着。我以为她要行什么烟雾缭绕的法事,谁知她径直走到我身边,抓起我的左手臂,撩开袖子,直接把燃烧着的香的一头抵在了我的手臂里侧。
须臾间,刺骨的疼痛让我失声大叫起来。教长怒目而视,示意我闭嘴。此刻,比起肉体上的痛苦,教长的目光更让我感到害怕。我怕的并不是目光里的严厉,而是怕辜负教长和教会赋予我的恩赐。
我几乎用尽全部的理智顶着疼痛的尖锐攻击,闭上了我的樱桃小嘴。一分钟过后,教长把香从我手臂上移开,一个圆圈形状的烫痕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突然觉得它似曾相识。是啊,记得十八岁以前,每当痛经之时,我便会把手指甲狠命地抠进大腿皮肤里。此刻,这个圆圈形状的烫痕和那些月牙形状的指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前者的程度加深了一些而已。
我把袖子拉回去,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刚刚那短暂的痛苦袭来时,我的额头渗满了汗珠,它们把我的头发胡乱地黏在了一起。
教长不费吹灰之力把手中的香折成好几段,扔进垃圾桶。随后她对我说,现在开始,我便真正加入了教会。至于标志,就是那个用香烫出来的圆圈形状的烫痕。她说那香是神香,被它烫过后才算是真正入了门。以后谁要是胆敢怀疑我作为信徒的真实性,我就可以挽起袖子,把手臂里侧的烫痕展示给对方看。
一个疑问涌上我的心头。
“教长女士,我为什么通过了测试?”
这位举止得体、一脸慈祥的女士直视我的眼睛,满眼温柔地说,因为刚刚那些男人看着赤身裸体的我时,我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羞赧和愤怒,这是跳脱出尘世和世俗的有力表现。由此,我便达到合格标准,通过了测试。
教长还向我分享了一些关于测试的趣事。她说那些男人是专门用来测试女信徒的工具。他们都是尘世上的渣滓,自愿来为教会做贡献。倒还别说,他们在测试女信徒是否放下世俗之念这项工作上,表现出了非凡的敬业精神。每次测试,他们总能说出内容不同的污言秽语、吹出语调多样的下流口哨。教长笑着对我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由此,我便正式成为了正义光芒教会的一员。
之后的日子里,我便随着信徒们一起修炼。偶然一日,教长发现我坐在角落的凳子上,表情痛苦不堪。她向我走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她的问题了。教长毕竟是女人,她察觉到了一切。她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女信徒正在经历什么,便蹲在我面前,拿开我因疼痛而放在大腿上的双手。
她告诉我,所谓痛经,并不是生理现象,而是一种现世显像。女人虽然都会来月事,但并不都会痛经。痛经本来是不存在的。之所以有的女人会如此,那预示着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未完成的任务和使命。正是因为这点,最高使者才会降罪于她,让她的身体承受本不该承受的痛苦。
听闻教长如此说,我半信半疑。她仿佛看到了我略微皱起的眉头、看到了我游离在思想深处的怀疑和犹豫。她突然抓住我的左手臂,挽起我的上衣袖子。那个圈圈形状的烫痕再次出现在我眼前。她目光亲切地对我说:
“看着它,全神贯注地看着它,告诉我,现在还痛吗?”
我遵照教长的指引,召唤那些没有被疼痛魇住的神经,集中所有注意力注视那个躺在我手臂上的烫痕。慢慢地,奇迹发生了。我感觉那些由内而外充斥全身的痛感逐渐涣散了。两分钟后,它们完全消失不见了。我兴奋地对教长说:
“不痛了!真得不痛了!”
由此,我便相信了教长的话。那样子,就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逐渐加深了对家长的信任。从此后,我愈发对教长的话深信不疑。原来我之所以会痛经,是因为我有未完成的使命和任务。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那年我十八岁。
从那时起,每逢月事来临,我就会撸起袖子,注视那个圆圈形状的烫痕。我不再把双手放在大腿上,那十个月牙形状的图案再也没出现过。说到底我也挺怀念它们的。不过在我心里,这圆圆的烫痕比那些弯弯的图案更可爱。我爱上了这块烫痕。
我想我要喝口咖啡了。一想到自己的生命每时每刻都可能会被终结,我便越发地迷恋这个躯体、迷恋这段一去不复返的人生。我希望趴伏在对面大楼上的狙击手们不要瞄准我的脸,因为那样我会死得很难看。
此刻我坐在大厦五十八层的书桌前,只有上半身透过玻璃窗暴露在外面。除了脸打哪里都可以。我觉得对于狙击手来说,射击我的脖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要他们不打脸就好。我希望狙击步枪的红色瞄准点能飘飘悠悠地转移到我的脖子上。如果他们射穿我的脖子,我的遗容至少不会太恐怖。那样的话,我的脖子上还会多一个圆圈。只不过和左手臂里侧浅浅的烫痕相比,它只是个深深的窟窿而已。不管怎么死,我可能都会睁大眼睛。这样也好,可以让我永远凝望眼前的一切。
话说回来,射击哪里是他们的事。至少在他们下定决心将我击杀之前,我还有时间和机会写完这封长长的似信非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