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入圄(2/2)
顿时。
怒从心起。
刘老六伸手去拨。
怎料!
“嘶!”
一枚棘刺扎入手掌,疼得刘老六心尖儿一颤。
“你娘!”
刘老六怒声自骂。
蜷回手来,只见一节半寸长的黑刺,连根带刺,扎在无名指上。好在他往日里不仅翻枪耍棍有招有势,伺弄庄稼也是一把好手,手上肉茧很厚,因之伤得不深。只是体格魁梧,身体健硕的人,血气也旺,这棘刺一拔掉,血液流得也比常人多一些。
刘老六受了伤,怒气上扬。
眼见得那小贼钻林爬洞,呼吸之间又爬了两丛棘刺,当下也没了言语,后槽牙却咬得如石磨一般,嘎吱嘎吱作响,两腮绷得笔直,面部麻木,双目含冰,仿佛石佛一般。
拔掉黑刺,提棍便打!
那爬枝牵蔓的荆棘顿时被打得左右离分,偶有打不断的,也被他信手折断,从容慢进。
俗语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此言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山穷水恶之地,必然民风彪悍,加之官府逼迫,诗书难礼。历朝历代以来,常使以羁縻之策,愚民之术,重税以锁民,是以生活困苦。居之僻地,你若不凶恶,便守不住家业,难免为他人所夺。家中妻儿,父母老小,如何养活?因之,偏僻之乡必以忠信,富庶之国必以礼仪。
所谓。
穷山生戾气,恶水养勇夫。
是也。
通目千载,良将必出于富地,劲卒必发于穷乡。
那刘老六自幼生于斯,长于斯,一身戾气自然是拔地倚天,恣意狂狷。如今遽然受挫,脾性上来……。
心虎张目!
便要噬人!
吴中有!
枉自惊惶,步履错乱!
骤然间,听得背后声势一顿。
“啪!……,啪!……,啪!……。”
棍声一阵强似一阵,刚劲有力。
再听得,那荆棘。
“嚓!……,嚓!……,嚓!……。”
断裂声错落有致,井然有序。
回头看。
那刘老六正提着熟木棍,一棍一步,一步一棍,渐渐紧逼。
心下稍松一口气。
环眉四顾,西处,山楞渐隐。
其势在我!
惜我之时,贻我之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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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中有埋头苦奔。
二人你追我赶,不知不觉竟耗费了小半个时辰,距离却越来越远。
棍子愈舞愈急,怒意愈累愈盛。
盛怒中,短短才追了一里路,身上已被棘刺扎了数十次,脸上也被划了一道。刘老六正待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拼着如何受伤,先把那小贼捉了再说,却不曾想,先前的山道中,突然传来一阵狗吠。
“汪!汪汪!汪汪汪汪……!”
那狗吠声连绵不止,刘老六驻足回头,天色太暗,却也瞧不清。
“莫不是谁家的狗没有拴好,跑出来了?”他想。
这年月,是没有野狗的,只有豺狼,野狗不会出现在此处地界。
又等了一会。
那狗吠声处传来细微的嘀咕声,听得不太真切。
“……人?”
“谁……,怕……人……。”
“有人!”
“我……,……,走……。”
“你……,信我……,狗叫……。”
“……,狗……,打柴……。”
“真……,……叫嘞……。”
“你叫!”
“我……,鬼嘞……。”
“……,你……鬼……。”
“……。”
“吁……。”
那边话语渐低,这头刘老六却是听明白了,吸气高喊:“谁在那边?”
山道那头闻言声音一滞,狗吠越来越急促。
刘老六再次高喊:“我刘老六,对面谁啊?”
这次山道那头答话了:“刘老六!吓死我!你三婶还当你是个鬼呢!这狗老叫!……你在这作啥呢?”
刘老六答道:“有个小贼!伤了二爷!跑了!正捉呢!前面林子里!”
山道那头闻言一惊:“二爷伤了?贼呢?抓着了么?”
刘老六答道:“莫有!那贼子狡猾得很,让他跑了!三叔,你搭把手!你那狗好用!”
三叔答道:“成!我让你婶给族里报个信!”
刘老六答道:“不用!我在镇子里提前打过招呼了!用不了一刻,乡里人就来了。三婶!你也过来搭把手!”
那三婶本就是拐来的,与他三叔生了七八个娃,如今年纪大了,走也走不得,动也动不得,好在往日里丈夫对她还算优待,也没让她吃多大的苦,日子也就过得去。此刻听了刘老六的话,如何肯信,心道:“这丧尽天良的龟孙,莫不知又在坑害谁家的姑娘,作孽啊……!”
当下靠在路边,伸手扯住他三叔的衣角,低声细细道:“莫要去!”
三叔也低声回道:“捉贼么,怕甚么?你不听伤了二爷么?一起捉住了,不卖了老六一个好?说不得还得得个赏钱么?”
三婶哀求,仍旧是低声细语:“莫要去!莫要去!这山林往日里都是荒的么?蛇虫又多,万一伤着你咋么办?去年还有……有老虎了么?”
三叔见她哀求,只当她是害怕,宽慰道:“莫怕么,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老虎?莫要怕!莫要怕!”
三婶见他执意要往,顿时死死抓住他,急声道:“莫要去!莫要去!这天色都这般黑了,你能捉甚么贼?那贼万一捉不着……,万一伤着了?我可着么办?”
三叔见她扯住自己,顿时心里不悦,恼怒道:“你懂甚么?都是我刘家子弟,出了事,我还能站在旁边看着?你个妇道人家,你懂个甚么?”
三婶不懂吗?
她当然懂。
被拐到这青羊镇前,她还是个富家小姐。父亲请了西席,读书写字,也算是知书达理。可谁知,八月十五,中秋,家里表兄带了她出来赏月,家里仆人走散了,无人护卫,这才被这青阳镇恶人贼子绑到这里,嫁做人妇。家里人,此时怕不知道她还活着,只当她死了罢。可怜她那表兄,为了护她,当场被人打死。那血流得,填满了柳树下的坑塘。
三婶见了男人发怒,不敢忤逆,只得低声道:“你是家里的,你说了算,可是咱那孩儿,你若是出了事,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三叔见她这么说,一时答不上来,沉默了一会儿,道:“莫怕莫怕!我带着狗哩!那刘老六也说了,族里人稍后就来。我喝不了头汤,还吃不了二灶么?即便没有赏钱,出了这档子事儿,办好了,日后宗族面前,也好说话不是?”
三叔说完,见她还是不言语,硬声道:“你个妇人!果真是没得见识!我去了,你在此处等我!”
好个三叔!
字不曾识过一个,书不曾读过一章,倒说这知书达理的富家小姐没个见识,真是!真是……。
三婶知道这青阳镇人的秉性,心内哀怜一声,也不知是哀怜自己,还是哀怜他人。
只是无声地,心道:“妾不知你是何人,也不知你何处来,何处去,只愿你免此劫难,一生平安。”
“妾,仓山县,垂柳庄……。”
“李氏,小名儿翠娥。”
“留!”
那三叔见妇人不再言语,也就回头不理。
“哆!旺财!”
三叔唤了一声吠叫的狗。
“老六!三叔来助你!那小贼在何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