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墨钜子(1/2)
—— 时明园初闻《天魔心经》之名,寻思道:它既能惹得巫门六道齐聚鄱阳湖,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轩辕意道:“‘天魔心经’的名目只是旁人的说法,其实它的原名该叫《天墨经》才是,《天墨经》上载有我派的武功心法和历代祖师的语录笔记,是我天墨一脉的传承宝典。”时明园心中恍然大悟:叶绍略曾说轩辕意武功极高,乃魔门第一高手,看来这本《天墨经》定是非同小可。不由说道:“原来巫门六道是垂涎前辈的武功秘籍。”不料轩辕意摇头道:“不是,《天墨经》上的武功虽有独到之处,却仍不至于使得巫门合六道之力来争夺,其中另有因由。”时明园一听,顿时糊涂了,问道:“那巫门六道为的是什么?”轩辕意道:“巫门为的是一个宝藏。”这话奇峰突起,时明园不禁顺口重复了一句:“巫门为的是一个宝藏?”轩辕意点头道:“正是一个宝藏,只因这《天墨经》中藏着一个天大的宝藏。”
时明园听是宝藏,本不以为意,但突然想起:墨者不是大倡“节用”、“非乐”么?人说墨子之道“生也勤”,“死也薄”,想不到今日门人弟子竟拥有惹人争夺的宝藏,真是时世迁移,大不相同了。好奇心起,问道:“什么宝藏?”轩辕意轻咳数声,说道:“唐末黄巢起义,天下震动,黄巢曾率领起义军攻下大唐都城长安,并在长安称帝,建国大齐,可是黄巢这大齐皇帝的位置坐不多久,起义军便受大唐诸路藩镇围攻而被迫东撤齐鲁,最终他也战死于狼虎谷。黄巢转战天下多年,又攻占了长安一段时日,想那长安经大唐历代天子的经营,实是天下最富庶之地,含元宫内的金银珠宝更是多不胜数,因此黄巢兵败撤出长安时带走了大批财宝。黄巢死前,密令第二个儿子黄浩将这批财宝运往江南收藏,以备将来再举之用。后来黄巢自杀殉节,黄浩便一直率领七千‘浪荡军’游击于江湖之间,这其中实是为了看护这批财宝。唐僖宗害怕义军‘余孽’籍着这批财宝东山再起,忙又派兵围剿黄浩的‘浪荡军’,追查这批财宝的下落,不料‘浪荡军’大多是黄巢起义之初的亲兵,极是忠义,军中知道内情者都不屈战死,唐僖宗坑杀了数万人,却怎也追寻不到,从此这批财宝的下落便成了一个谜团,再也没人知晓。两百年来,这秘密始终没被揭破,时候一久,更是谁也记不起这事儿了。”
轩辕意微微一顿,又道:“当年我太师祖曾是黄巢身边近卫,后来又随黄浩下江南,因此得知这个秘密,将它记录在《天墨经》中传了下来。”时明园心中疑窦渐渐解开,却不曾想事情竟是如此曲折,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若是照前辈所说,这事如此隐秘,该是没人知道才对,巫门六道如何得悉这秘密藏在前辈的身上?”轩辕意道:“唉,这其中的因由说来话长,一时也难以与你说得明白。”
两人正自说时,冰凝捧着许多山捻走过来,微笑道:“洞外便是峭壁,直对着大湖,无路可去,尚幸那洞口处长着许多野果。”时明园见她一名弱女子凭白受了这许多苦,心中好生怜惜,对她说笑道:“倒也饿不死咱们。”当晚三人分吃这些山捻充饥,时明园全身动弹不得,一口一食全须冰凝喂他才行。他看着冰凝细致温柔的模样儿,心中不禁一荡,知道冰凝对己实是大有情意。两人平日虽是话儿不多,但不知为何时明园只觉与她有说不出的投缘,便若是相识了多年一般,许多事情两人只需轻轻交换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却正是应了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
时明园填饱了肚子,让冰凝扶起他,背靠洞壁盘膝而坐,默默运气疗伤。要知他先前与炎嫠子硬拚了一掌,所受的内伤着实不轻,后又经受落下水潭时的撞力,内脏已被震得移了位,这时稍一运气,立觉五脏六腑疼得厉害,体内真气游离若丝的东一点,西一束,极难凝聚。他深吸了一口气,摒除杂念,缓缓收敛心神,内神游走下,慢慢搜寻分散于体内各处的真气,但盼能一点一滴的联聚起来。
内神在体内循环一周,时明园已然察觉散于身上各大穴中的真气微弱之极,若想将这些真气聚集起来谈何容易,那便象是滴水成海一般的困难,不由得生出颓然之感,心神稍分,体内更是疼的厉害,陡然喉咙一甜,险些便喷出一口血来。时明园心知自己脱离了“息虑无为”之境,忙压下焦虑之心,耐着性子继续聚结那凌乱微弱的真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于时明园来说便象是过了极漫长的时候,他费尽心机终是将神厥、丹田、尾闾三处的真气聚敛一起,渐渐凝结成束,再将其不绝流入奇经八脉中,缓缓联结奇经八脉中的真气。时明园的内神随着真气在奇经八脉中流走,突觉真气经过阴维脉和阳维脉两处时,凝集得极是快速,他心中微动,将其它各处的真气慢慢收回集于丹田,分向阴维和阳维两脉诸穴送去,真气在这两脉运行一周后回流于丹田处,又再向两脉送去,如此交汇循环不息,体内真气不断的快速壮大起来。时明园将这不断壮大的真气一丝丝的从丹田下沉到任脉,以此散射至全身各穴,混混沌沌间,只觉各处真气似已慢慢连结成环,绵绵密密,全身百骸舒泰异常。
时明园脑中清晰无比,内神将真气在阴维、阳维两脉运行的情景无微不至的反映出来,这其中的感觉实在是玄妙无比。他心中突的想到:若是打通阴维、阳维两脉的玄关,将这两处连成一片,那真气岂不是能如环无端般流注了么?心中想时,心神已随意而动,催谷着体内真气慢慢向着那阴维、阳维两脉的玄关冲去。不多时,他身上阴维、阳维两脉乃至丹田处已是真气越性越快,不断孕蓄充盈,到了后来竟渐渐向着其余经脉渗透过去,茫然乱闯起来,便若是爆雨后的山洪,疯狂向四处流淌。时明园心中一惊,忙凝神物外,想要将真气缓和回收,却不料那真气此时却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毫无停歇之势,他这一运功反而运行得更为急速,一浪接一浪的向阴维、阳维两脉的玄关凶猛的撞去,然后通过丹田又冲向全身各处经脉,再次凝集,如此循环不息,身上真气愈加充沛。
这时时明园胸腹处有如被一把巨大的铁锤不断的锤击,各处经脉膨胀欲裂,真是痛苦不堪,不禁暗恨自己方才的“突发奇想”,急急把心神高度集中一处,尽力守得灵台的一丝清明。好不容易熬过一阵,却没有丝毫好转,头脑渐渐晕眩,只知体内的真气周而复始,越行越烈,却又无法宣泄,身上痛苦得忍不住抖震起来,只想大声呼叫。迷迷糊糊间,他忽觉背脊处传来一股真气,那真气犹如一团针束,顺着他身上真气的流动往着阴维、阳维两脉的玄关猛戳过去,每戳一下便有一丝凉意透来,在他全身痛苦无比之时,这丝凉意便如救命的良药,极是舒畅快意。刹时间,身上的真气受那奇妙的真气引导,不停的向着玄关戳去。突然,时明园全身猛地一震,张嘴喷出了两口紫黑色的血块,只觉胸腹处仿佛不知何时架起了一座桥梁,阴维、阳维两脉中的真气龙虎交汇于其中,又缓缓流到全身各大经脉,先前那痛苦之感早已抛至九霄云外,取而代之是全身上下那种水火相济、水*融所带来的满足感觉。
时明园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见洞外天色已是大白,全身大汗淋漓,所穿的衣衫早已湿了个透彻。轩辕意气喘吁吁的坐在他身旁,满脸惊异的看着他,便若是看了什么怪物一样,过得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好小子,你不要命了?简直是胡闹。”虽是责怪之词,但言语中却露出欣喜之意。时明园望着眼中露出担心之色的冰凝,茫然不知所对。轩辕意仔细向他端望一阵,又道:“幸得你命大福大,倒耗费了我不少力气。”
如时明园这般身受重伤而打通阴维脉和阳维脉之间的玄关,实是古往今来的一件奇事。要知重伤之下行气练功实是极易走火入魔的,若是换了旁人,那还敢如此造次,但时明园随意而为,一切顺乎自然,倒是暗合了无为化虚的意境,且他修习天心正法已有一段日子,心智极是坚毅,因此重要关头仍能紧守灵台清明。当时明园生死系于一发之际,轩辕意已然察觉出不妥,想他乃是当世一代武学宗师,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以内力引导时明园身上真气打通了难关。
时明园试着稍稍提气,发觉此时自己内力竟深厚了许多,且运行得极快,只是一会儿工夫已圆转如意的循环了一周天。突的一个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这山洞怎的比昨日光亮了许多。他转头望向冰凝,仅仅一眼便已将冰凝一举一动乃至神态服饰都捕捉得一清二楚。时明园身躯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知道自己的身体已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虽仍不完全知道其中奇妙之处,但心中已明白自己功力大进了。
轩辕意长叹一声,淡然道:“我本来还有百余日命,可是刚才这一运内力,便剩下不过十数天了。”时明园失声道:“什么?”轩辕意微微一笑,说道:“人生在世,只是白驹过隙,生生死死只不过转眼间的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异的?小伙子,老夫与你甚是有缘,老夫临死之前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于你,不知你能否应允老夫?”时明园虽与轩辕意相识不久,但早前见他对着巫门六道时的那股子傲气,心中实是佩服不已,对他已生出了亲近之感,这时听得他重伤将死,顿时难过异常,坚定道:“前辈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为前辈做好。”
轩辕意沉吟片刻,缓缓道:“哎,这第一件事最为关键,但却难为你了。”时明园道:“前辈尽管说就是。”轩辕意目关灼灼的盯着时明园,说道:“这其中实是有些为难,但却也是至关重要之处,小伙子你可愿意拜老夫为师,接掌我天墨一脉的钜子之位?”
时明园闻言不由得一征,实在想不到这第一件事便这般难做。他平生最敬重的人是天心子,身上所学大多是天心子所赐,但却也没有拜天心子为师,这时听得轩辕意竟让他拜师,心中不禁大大的为难起来。沉吟半晌,突见轩辕意眼中祈求落漠的神色,想起他被那巫门六道百般折辱时也不曾流露过这般神情,心头不由一软,又想他将不久于人世,顿时打定了主意,恭恭敬敬的轩辕意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时明园一拜。”轩辕意激动得老泪纵横,颤声道:“好,好,乖孩子,乖……”说时,轩辕意已从颈上解下一块玉牌,亲自带在时明园的脖子上,亲切道:“乖孩子,这是我天墨一脉的钜子令符,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天墨一脉第五十八代钜子,天墨门人弟子皆需受你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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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明园低头看看那块玉牌,不过半个手掌大小,形式极为古朴,玉质温润通透,一看便知历时久远。再细看玉牌上的纹样,只见上面雕刻着一辆古时的马车,车旁尚有一人蹲跪一旁,看模样是在修理马车的车轴,神情专注肃然,栩栩如生。
轩辕意指着玉牌上的那人道:“我墨门的创派祖师乃是墨子,墨子出身寒微,曾做过造车的工匠,这巨子令符上的便是墨子祖师了。”时明园心知墨子是开一派学说的圣贤,不由得朝那玉牌多瞧了两眼。
轩辕意又道:“我天墨门中原有许多门规,什么戒奢、节用之类,却也不能与你一一细说了,你日后见了同门,自会知道。”叹息一声,说道:“你没有习过墨门学术而入我门墙,这本来不甚相宜,但凡事以意为重,想我墨翟祖师开创墨门时,门下弟子中目不识丁的穷人武者不在少数,你只需日后行事不违我墨门本意,心中可对天地就行了。”时明园听他说得诚恳,忙点头称是。
轩辕意深望时明园一眼,续道:“好孩子,你如今已是我天墨一门的钜子,我要你做的这第二件事需紧记在心,不能稍忘须臾。”时明园见他如此郑重其事,正色道:“师父,您尽管吩咐,我定会牢牢记在心中。”轩辕意思索了片刻,说道:“这事儿真是不知该从何对你说起。嗯,先秦战国之时,我墨门之学充盈天下,本与那儒家之学本为当世显学,但为何秦统一六国后,却渐渐在世上衰竭不传了,你可曾想过这其中是何因由?”
时明园自小跟随天心子周游四方,平常最喜寻些事物与天心子辨别一番,这多年来他早已练得思辨敏锐非常,可这时闻言不禁一愣,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暴秦治天下重在刑法,这是他得天下处,却也因此二世而亡,其中法家之学影响甚多,且暴秦最不能容物,故而才有焚书坑儒之举,想来墨门衰落便由此起。”说时他心中似觉有不妥之处,不能自圆其说。
轩辕意点了点头道:“你能片刻间想到这儿,也算极有见地了。我墨门日益衰竭,乃至为世人所耻,视为了邪道魔门,秦时暴政自是如此,但两汉文、景两帝时又如何?唐时贞观、开元时又如何?这些都是天下难得的盛世,当政的帝皇贤明有德,兴百家之学,纳各方言论,为何我墨门却仍衰落不已呢?”时明园听他说得有理,心中细细思索,愈觉这其中大是耐人寻味,不禁好奇心顿起。
轩辕意续道:“这些年我天墨一脉的钜子皆在苦思这其中的玄虚,盼能重振墨门。孩子,我要你做的这第二件事便是关系到我墨门复兴。”他轻咳一声,意味深长道:“墨子祖师极是推崇上古时的君主尧、舜和禹,他们在位时勤政贤德,视其子民如己出,可说兼爱天下;更难得的是尧过世前将皇位禅让给了有才能的舜,舜老时又将皇位禅让于禹,后来大禹虽未能将禅让之制延续下去,但大禹治水奔行天下,毫不顾自身劳累,三过家门而不入,缺粮时为了省下口粮给那有需之人,常常多日粒米不入,如此舍身于众,谁能不说其贤。我墨门之学主旨‘兼爱’、‘尚贤’,若能得遇尧、舜、禹一般的帝皇,又怎会衰竭至此?”时明园心中思想墨家之学所讲“兼爱”、“尚贤”,顿觉轩辕意所说极是,又听轩辕意说道:“自秦后历代帝皇,哪还有勤政爱民胜过尧、舜、禹的,更不遑说禅让之事了。我如你这般年纪时,自问才智、武功天下少有匹敌者,那时心中只觉若要复兴墨门,除非是我墨门中人登了帝位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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