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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茶杯,“真多亏了凌云,是他的关系给找的,我这花园怎么样?这两年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我扭头看向院子,附和着,“真漂亮!”
他闷笑一声,“再漂亮,我也没时间看,最多就是邻居告诉我哪朵花开了!哪朵花被谁家孩子摘了!”
我安慰他,“你就当为邻居服务吧!区区几朵花算什么?”
他转脸看我,“花开过一季就是一季,错过了,之后再开,就是另外完全不同的,说什么都晚了!”
我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你这屋里怎么连台电脑都没有?”
他手一挥,“我也就是回来睡个觉,要那些没用,整天在医院就看得我头昏脑胀的!”
我挺同情他,“医院里还那么忙吗?我哥说你手术都排到年底了?”
说到手术,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还行吧!现在院里的年轻人都挺不错,比我当年强多了,李伯伯说我得学着慢慢放手了!”
我放下茶杯,“慢慢放手?想得挺美啊!”说完踱到cd架子前,随手翻了翻,最上面的几张都是马友友的,和我车里放的那几张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问我,“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要不还是牛肉面,怎么样?昨天刚炖了锅牛肉!我出去买点水果和蔬菜,你正好洗个澡歇一会儿!”
他做的牛肉面向来是我的最爱,尤其他最后一句话真真说到我的心坎里,很多年没体会过国内这六月天的躁热了,从离开沈凌云的车开始,我身上就一直在冒汗,走路冒汗,和他说话冒汗,听他说话冒汗,一刻不停,这会儿在沁凉的屋子里停下来,最想洗个澡了!
他拿着t恤衫和浴巾从卧室出来,我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接他手里的东西。
我有点洁癖,谁知道他这里的东西都有什么人用过,他自然知道,“这屋里的东西,除了你认识的,其余的都是我搬来以后新买的!除了我妈,你可是第一个来的!连凌云都没来过!”
我这才伸出手,没有那怕一丁点的不好意思。
他一离开宿舍,我转身进了卫生间,脱下只穿了几个小时的t恤和短裤扔进洗衣机,启动程序,洗了起来,我可不习惯洗完澡再爬进脏衣服里!
我走进淋浴间,脱下内衣,用香皂仔细洗干净,找了个衣架挂在窗口。然后再次走进淋浴间,打开花洒,温热的水喷在身上,我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随着水流了出来。
洗完澡,我光着身子穿着他给我的t恤,到小院里晾好衣服,随手放了张cd,在马友友的琴声里百无聊赖地到处转悠。他这宿舍还没我西雅图的车库大,狭小的厨房干净整洁,冰箱冷冻层里堆满了各种速冻食品,保鲜层正中放了一锅炖牛肉。我把炖牛肉拿出来放在炉子上,又打开橱柜,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摞盘子和一摞碗,几个大小不一的烧杯,外加他那套宝贝咖啡壶。抽屉里是半满的方便筷和一次性勺子。还好,厨房里没有方便面的影子:他一向不吃方便面,也反对身边的人吃。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推开卧室的门。卧室里淡绿色的窗帘紧紧地拉着,窗下是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栗色双人床,床上铺着淡绿色的床单,只放了两大一小三个枕头,两边的床头柜上除了台灯,整齐地堆满了书和文件。
衣柜里长长短短地挂着不多的几件夏天的衣服,衣柜下面利落地码放着被子和冬天的棉衣。五斗橱的每个抽屉都是半满,分别放着内衣、毛衣和床单、毛巾之类。联想到刚才卫生间里的一把牙刷和两条毛巾,整个宿舍没有一丝女性的痕迹,这发现让我心里隐隐有点高兴,又不乏凄凉:没想到如今他的日子居然过成了这样!
在宿舍里转了一圈之后,我有点疲惫地盯着床上的枕头看了好一会儿,不免心痒:那些枕头是否还是小的硬,大的软?我最终还是没忍住,躺在小枕头上,硬硬的略微有点硌脖子,但也恰好是我下巴到肩膀的高度,我调整了一下姿势,习惯性地抱着大大的软枕,看着窗帘上竹叶的花纹,闻着床单上那依旧留在记忆中的熟悉味道,渐渐有了睡意,迷蒙中,窗边墙上的一副照片映入我的眼帘。
在寻常人看来那不过是一张普通的摄影作品:两双鞋子被一堆粉色樱花花瓣掩盖了大半。这世上只有我和他知道,那是我们两个人的脚。我穿着白色的耐克跑鞋,他穿着蓝色的耐克球鞋,我们两人嘻嘻哈哈地互相搂着,站在春日华盛顿大学盛放的樱花树下,用傻瓜相机记录下了我们最美好的岁月中最幸福的时光!
这张照片,西雅图的卧室里我同样也放了一张,那是漫长、难熬的冬夜里,细雨连绵不绝地敲在屋檐上的时候,我唯一的安眠药,现在,这安眠药似乎开始起作用了,那些粉色的花瓣渐渐模糊,我终于缓缓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