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老爷子（2/2）

“嗨！”张桥心不在焉的搭了一句，“瘦长瘦长的，跟麻杆儿似地，眼瞅着风一来就跟能吹倒似地，好认出的紧呢！哪天见了我跟你指指就是了。”

张桥不知道那车夫有什么不对劲，可是李陌知道有个车夫要来暗杀九爷的学生啊！听张桥这么说，李陌心里就留了个心眼儿，可是眼瞅着一天过去了，也没看见哪有个瘦长似麻杆儿似地车夫经过溧阳路上。

晚上下了班，李陌到老爷子家去。李扶风家在北四川路（今四川北路），靠近上海北站的地方。这上海北站，还是前朝光绪三十四年建成的，后来小鬼子到了上海，把个北站炸得乌七八糟的，车站没法再用了，车站改成了上海驿，不过老上海还是管这里叫老北站或者北站。

原本北四川路也算是繁华的一条大路，叶大昌食品店、雷允上药店北号、新亚大酒店等一批名店和知名商号的开业，使得北四川路成为沪上知名的商业街区。同时这一街区的文化艺术也极为发达，北部与多伦路相交汇的地区居住着大批知名作家和文人，同时以广舞台，即群众影剧院为首的电影、戏院分布于马路两侧及周围。

这种地方可想而知，当时可以说是鱼龙混杂。但是李陌他老爷子是谁，李扶风那当年可是王亚樵的铁血锄奸队的杀手，这种地方，是最适合隐藏身份的。

李扶风的老宅子离得老北站就不远，李陌熟门熟路的进了屋子，自从日寇进入上海，这弄堂里倒也冷清了不少。过往的时候，一到夏天，弄堂里也是热热闹闹的，就算是这十一月份，也不会这么冷清，嗑着瓜子的妇女，打牌的青年，斗棋的老者随处可见。

就在日寇攻入上海之前，李陌还在报纸上看过一段话上海都市弄堂乘凉景观的作品中这样写道：“上海弄堂是四四方方一座城，里边是一排一排的房子，到了夏天，到处摆着椅凳，人们团团地聚坐着，尤其是晚上，到处可以看出人浪来。女人们的黑裤黑香云纱裤子，排列起来，如果您不小心，她们的突出的臀部的双曲线就会碰到您的身上……在习习的晚风里，产生了浪漫史和悲喜剧的连环图画。”

李陌叹了口气，自己开了老爷子的房门，“父亲，是我。”

“唔！雨山回来了？”李扶风做了太师椅上冲李陌捋着自己的胡须笑了笑。

“嗯，刚路过雷允上药店北号，买了他家药号的健延龄药丸和一葫芦冯了性药酒给您拿了过来。”李陌把药品都放在八仙桌上，健延龄就是些补药，这冯了性跌打风湿药酒就是给李扶风当年打打杀杀惯留下的风湿病用的，李陌大眼一眼李扶风，身着一身洋布长衫，蓄着山羊胡，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李扶风这人，有着那个年代老人的典型特征，有些排斥洋人的东西，比如只穿长衫；却又希望洋人的技法能救中国，故而长衫都是洋布的。有着这种矛盾心理的人，在那时节的上海滩，可不少见。

“昨夜又是一场雨，父亲的膝盖。”李陌问了句。

“咳，无妨！”李扶风精神矍铄的应了声，“雨山，你今天来是？”

“唔！瞧父亲说的，我做孩儿的，还不该经常来看看您么！”李陌嘿嘿一笑，李扶风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沙发果断的厉害杀手，所以三十七岁的时候才有了李陌这个独生子，到了晚年，对李陌就更加疼爱了。

“行了雨山，你跟为父还要隐瞒什么，直说就是了。”李扶风呵呵一乐的捋了捋胡须说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父亲的这双火眼金睛。”李陌给李扶风倒了一杯茶，坐到李扶风的下手说：“父亲，听说我们狄思威路巡捕房里，关押着九爷的学生。”

李扶风本来捧着热茶，喜滋滋的看着李陌，可是李陌的话刚一出口，李扶风砰的一把把茶杯磕在桌子上，脸上一紧，这时，当年杀手的本色，就显露无疑了，那一脸的坚冰，似乎比这个季节的寒霜还冷。那茶杯盖还在茶杯上打着转转嗡嗡作响呢，李扶风瞪着李陌冷冷的说：“雨山！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件事的？”

“父亲，不是有人说起，我就是好奇，您不说就算了嘛！嗨！又不是什么大事！”李陌看李扶风这是动了怒气，忙打着呵呵说道，“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来来来，喝茶喝茶！”李陌赶紧又倒上了茶水。

李扶风看了半响，长吁了一口气，一根食指点了点李陌，脸色又松下来，刚才的一脸凌厉瞬间不见了，靠在椅背上说：“雨山啊！你这是替延安那边，还是南京那边打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