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切一切(2/2)
慕容秋荻忽的笑出声来,越笑越厉害,越笑越大声,直笑得眼泪再次落下。
风,无风的夜,无峰的夜。
记忆里,还是这个房间,还是这个时候,也还是为了这个人。
她笑过,只是当时笑得那般开心,那般明媚。
时空转换,难道,注定回不去?
烛火微动,如玉离开已有还一会儿。
慕容秋荻心情略略平复。
——什么玩意儿,你大师兄根本就是胡扯嘛!
——你认为谢晓峰是为了《殇》才杀了铁铉夫妇?
如玉不可置信的眼神,和她惊异的声调在她心上滑过。
谢晓峰会为了区区一册《殇》杀他那亲如兄弟的义兄义嫂?
慕容秋荻问自己。
不会的。
但那句话是如玉亲口说的,又怎会有错呢?
莫非当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慕容秋荻借着桌子,慢慢立起,心中坚定了一个念头——
不管真相是什么,她要向如玉一字一字问清楚,一点遗漏也不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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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秋荻此刻本应该在如玉那儿,听听事实的讲述,但其实,她却在某个角落哭泣。
而在她旁边,还有个叹息的老人。
叹息的老人,是谢玉孙。
在去找如玉的路上,慕容秋荻经过了谢玉孙的住房。
房里,灯还亮着。而且,她也想起了,今天那个背负着不仁不义罪名的逃婚三少,是这个人的儿子。然后她敲响了那扇阖着的房门。
“谁?”
“我,秋荻。”
一声低低的,无奈的轻叹,“进来吧。”
房中灯光暗暗,好像是有雾胧着。
灯旁是一个老人。
或许一会儿前他还是一个想要为儿子操办婚礼的中年人,到那现在,他的的确确是一个老人。
灰白的头发,皱纹的脸颊,还有目光中那老人的颓废之色。
慕容秋荻想不到自己会见到这样的一个谢玉孙,心中酸楚,但却尽量让自己看来没有什么两样。
她,实在不想在刺激他了。
但她心中的酸楚,实在太甚——
她只得转头看向别处。
案上,洁白的宣纸,未干的,乌墨色的字迹——逆子,恶子……
慕容秋荻鼻端发酸,喉口有些哽咽。
谢玉孙长叹着巍然起身,惨然道:“家门不幸啊!”
慕容秋荻眼泪忽地落下,滴在大理石的地砖上,没有声响。
“谢伯伯……”
谢玉孙神思痛楚着,道:“秋荻啊,在我心中,你早就是我谢家的媳妇,我半个女儿,多好的一桩婚事啊……可那个畜生……我……我真是无颜对你啊……”说着,他双腿一曲,向慕容秋荻跪落。
慕容秋荻大惊失色,哪能让他跪自己!
她上前扶住低声安慰道:“谢伯伯……晓峰……这和你没有关系,只是晓峰他……”说到这里,她骤然想起了纪纲所言,顿时,所有的安慰都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再难说出。
为什么事情会变作这样?
慕容秋荻只觉得自己好无力。
连谢玉孙都无遗力的相信了那个事实,她还要向如玉去求证什么?真相难道还会不是这个事实吗?不可能不会了吧。
火光如豆的房中,暗暗的光线,黯黯的人。
女人的哭泣声与老人的叹息声,替过了淡淡的平静。
夜色,凄凉。
亦是房中火光如豆。
如玉坐在桌旁灯前,静静翻阅这书册。她的神色看来是那么平静,谢晓峰的事,对她似乎毫无影响。
真是这样吗?
“嘚——嘚——嘚——,嘚嘚。”紧闭着的窗户外,忽地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
如玉眼中精光闪过,手中的册子骤然被反扣在桌上。
“进来。”她的神色在一瞬后,已如常,声音更不见半点激动。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推开窗子,跃入,立定在如玉跟前。那少女一身白衣,但在裙角之处,却用丝线绣着彩色的云朵。
如玉侧过头去看她,“彩云姐,京城的事,怎样了?”
那个叫彩云的少女向如玉躬身道:“前几日的消息已经被证实,燕王当真起兵谋反了。”
如玉道:“还有呢?”
彩云道:“还有什么?”
如玉道:“燕王的军马有没有暗中被调遣到紫烟山庄?”
彩云道:“没有。”
如玉神色一变,“没有!”
彩云重重点头。
难道,是她猜错了?
如玉慢慢起身,伸手握紧桌缘。
她对她的判断力一向是有百分百的信心的,只是这次——燕王居然没有派人去动紫烟山庄!
那紫烟山庄那儿又是怎么回事?
如玉用手在太阳穴微微用力,向身后的少女道:“你先回京城吧,等那儿的战事了了,你就直接回宫吧。”
“宫……宫主。”彩云不是欠身退下,而是疑迟着站定在原地。
如玉道:“还有什么事吗?”
彩云道:“那个……京城的战事已经告终了,燕王仅仅用了一夜,便攻下了皇城。”
如玉骇极,几乎跳起:“你说什么!”
“京城的战事已完,燕王仅用一夜便攻下了皇城。”
彩云重复了刚才的话一遍。
如玉不可置信的低喃着,“这……这太不可思议了,皇城的锦衣卫人数虽然不多,但全是精英啊,这……这实在是太快了……”
彩云道:“我也觉得快的有点离谱了,不过,应该是因为双方兵力太过悬殊,还有皇宫里的人没有斗志吧……宫主,您怎么了!”
彩云说最后那几个字时,声音有点颤。
因为,就在那一瞬,如玉脸色彻底变了。
当然不是变得死灰一般,而是变得很兴奋,放着精光。
因为,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得到消息比当事人慢不了多少的人。
他,那个除了如玉以外的目击者。
那个在紫烟山庄如玉没有追到的人。
事情,变得通透起来,但是,她还需要一些其他事实作为依据。
如玉看向彩云道:“我问你,在燕王叛变到他打下皇城这段时间,皇城那批禁军锦衣卫有没有什么异常?”
彩云侧首想了想,“……没有,基本没有什么异常。”
如玉道:“不是什么明显的异常。我指的仅是一些很小的变动。像是轮班的间隔变短了,或是有了一定数量的新面孔。”
彩云道:“宫主,这根本不是什么异常啊,这些东西都是正常!”
如玉摇头道:“或许这些在平日是正常,但到了快打仗那种非常时期,就是异常!”
彩云道:“我,不是很明白。”
如玉道:“你不是也觉得燕王仅用了一夜时间就攻下了皇城太快了吗?”
彩云点头。
如玉道:“那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些原因,你就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吗?”
彩云道:“其他的可能?什么可能啊?”
如玉道:“比如,有什么要员投靠了燕王,将皇城禁军的人换成了燕王的人。”
彩云讶声道:“宫主怀疑锦衣卫指挥使!”
如玉道:“难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彩云低头,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背叛主人,对于她来说,是个过于新的概念了。
如玉道:“燕王和建文帝,两者相争,胜者,必是燕王,纪纲应该也早已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早早的投了燕王的怀抱,也不是什么奇事啊。”
彩云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了如玉的说法。
“可是,宫主为什么会怀疑到纪纲的头上?仅仅是因为皇宫被攻下的太快了吗?”
如玉摇头道:“不是,这个消息,不过是刺激我更快的反应过来。”
她懒懒看向窗外,“知道真正的原因,那是托了谢晓峰的福。”
“托三少爷的福?”
如玉点点头,浅浅勾起嘴角,懒懒的。
秋日的夜空,干净而清晰,今夜却不见星辰,只有半缺的月亮,遥遥挂在远方某个触不到的树梢。
如玉慢慢道:“紫烟山庄确实有些没落,但江湖上任何一股势力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整个山庄百余口人的性命,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何况昨日我在紫烟山庄见到的所有尸首,具是庄里的人,在动手后便进行如此迅捷的清理,需要为数不少的人手啊。”
彩云静静垂手立在那里,不问,因为听到这里,她的思绪依旧凌乱。
如玉续道:“接着,我又在铁铉身上看到了宫中御用的药物,断肠痛心散,要想在民间配制此药,而不被官府查处,也是及不易的事。”
彩云道:“然后宫主就想到了锦衣卫?”
如玉摇头道:“我当时还以为事燕王。”
——燕王和锦衣卫有不同吗?彩云本想问,但这问题在她脑中一转,她已然想通。
纪纲成了燕王的人,是如玉刚刚想到的。
但,如玉又为何会怀疑燕王呢?
那两点问题,矛头应该对准朝廷啊!
彩云脸上又浮出了一丝迷茫。
如玉安静的看着彩云表情的变化,她喜欢她的人,是个乐于思考,并且有思考能力的人。
看着彩云脸上的疑惑不再退去,如玉才道:“我曾同谢晓峰提到过,建文帝将太子和一笔数量可观的复国经费交给了紫烟山庄。”
彩云倏然悟道:“建文帝既然将这么重要的人和物交给紫烟山庄,那么动手的自只可能是燕王了。”
如玉淡淡点头。
彩云道:“那宫主又是如何将纪纲连进这事里面的呢?”
如玉道:“我已经说过了,断肠痛心散是宫中御药,要用这药,非宫中内部人不可,所以,我早就怀疑皇宫有内奸。”
如玉道:“还有,昨天在紫烟山庄,我明明听见房上有动静,但追出时,却未看见人,我自负轻功在中原无双,因此我当时觉得可能是我疑心太重了。但刚才纪纲在前堂问了我一句话,现在提醒了我。”
彩云道:“是什么话啊?”
如玉道:“他问我,《殇》是不是在谢晓峰手上。”
彩云眨巴了下眼睛,她听不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如玉道:“刚才在堂上我没有细想,但现在想来,这句话真是别有味道啊。知道《殇》在谢晓峰手上的,除了已死的铁铉夫妇,只有我和他本人,我从回来就没提过这事,谢晓峰现在更是不知道在哪里,那他纪纲又是怎么想到的那?”
彩云道:“所以宫主就想到了,当时可能真的有人在偷听。那……那人又是如何逃出宫主的追击呢?”
如玉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是他运用了那里的地形,逃脱了吧。”
彩云点头,“听来一切都是成立了,纪纲跟了燕王,帮他去攻打紫烟山庄,然后来慕容山庄诬陷三少爷,可是……”
如玉截口道:“可是这些都是我的个人猜测,毫无事实根据?”
彩云点头。
如玉笑道:“要将这些推断给外面那些武林人士听,他们自然不能完全相信,但我要的,只是慕容秋荻和谢庄主信啊!”
彩云道:“那……那些武林人士怎么办?”
如玉挑挑眉毛,“谢晓峰一个月后回来,我总要留点什么给他做吧。”
看着如玉一脸鬼样,彩云不禁失笑。
如玉双手舒展,微动筋骨,窗外的月光依旧遥远,但看起来,却不似方才那么朦胧。
如玉道:“彩云姐,你先回宫吧,反正京城的事儿,烦的要死,少管它一两日,也不会如何。”
彩云道:“是,宫主。可,您呢?您要做什么?”
如玉嘟嘴道:“我有选择吗?当然是立刻去摆平那两个明明应该相信谢晓峰却没有相信他的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