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思绪随风乱(2/2)
我们沿路而上,来到翘然亭中,翘然亭上高悬的“翘然亭”三字仓劲有力,直欲飞出,正是我林某人的手笔。
我们站在亭中,远远望着虽然水位直落,水面仍是非常宽广辽阔的爱琴海,于是我想起了《岳阳楼记》,想起了那句非常有名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来,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忧国忧民的情怀,像突然沸腾起来的沸水掀动着壶盖,是的,当时我确实涌现的是一种非常高尚的,非常纯正的爱国情怀,忧民之情,拳拳于心!
别怀疑我的真诚,别怀疑我的真心!也许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但我却是一个真诚的人,我没有作秀,我的所有情感都发乎情,止乎心。
于是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大发议论,豪言壮语感动得自己都似乎要热泪盈眶起来,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终于出人头地,官升一级,三十岁的年纪就有此成就,可谓年少有为,将来为国为民,皆可大有一番作为也。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千年之前,范仲淹写下这千古名句,到今日又何尝不是至理名言?我辈为官一方,就当以此语为座右铭,上为党考虑,下为民着想。”
我说,我的手在空中挥舞,我仿佛感觉自己手举红旗,而红旗招展。
“林县长说得对。”
“林县长说得不错,到底是领导,思想就是比我们进步。
属下们纷纷附和,当此之时,日近黄昏,西边天一片晚霞,绚烂若仙女披散的彩色风衣,一阵风过,我酒意上涌,晕乎乎之间,更有一种如踏云雾,如登仙乐的轻飘飘之感。人逢喜事精神爽,升官发财的魅力原来是如此巨大。如仙丹,若灵水,似妙药,是可以让人脱胎换骨的。
是否犹记当日蹉跎之时呢?
当然不会忘记。曾经的坎坷,曾经的伤痕,曾经的委屈,曾经的猥琐,曾经的狼狈,曾经的挣扎,曾经的钻营,此时就好像千头万绪的丝线,纷至沓来,扯不断,理还乱,我不禁微有泪渗。
今天是否就扬眉吐气了呢?
不!万里长征我还只是走出了第一步,现在这点成就,还早得很呢,谈不上可以得意的。何况,曾经的伤口纵然愈合,疤痕又岂能消除?曾经的委屈纵然消逝,心痛又岂能抚平?
三
为什么今天我有讲故事的**?是的,无论我的故事多么平庸无奇,无论我的故事多么老生常谈,可是我都想讲出来给你听。不错,因为在别人看来或许平淡无奇的人生,对于我来说却是曲折离奇的,每一步人生路都显示着坎坷,每一年的日子都透着沧桑。
每个人的心里所受的委屈,所承受的压力,所想望的欲念,都是一部曲折离奇的长篇小说,无人能够否认,纵然是那些一辈子没经历过大波大浪,只做一个工作平平淡淡到老的人,他们的故事也许无可书写,但他们内心所经受过的欢喜悲忧,却都是一篇美丽的诗章。
人的内心所经历的人生之波澜壮阔,远远胜过人的外表所能看见的。
何况,我的故事,还具有同样精彩的内容,具有无比复杂的结构,一如人的身体构造,看似简单明了,其实精巧复杂无比。我要讲出来给你听,无论你是站在我面前,身穿白大褂,耳带听诊器,总用右手的中食二指轻轻拈着我的手腕说是把脉,像拈着一个古董玉在欣赏品味一般,自称是医生的男人;还是你是留着黑色长发,却把它们蓄在白色的帽子里,一脸冷峻,好像我曾经得罪过的女上司那张在我面前总是无比严肃的脸,手里拿着玻璃针管,冷冷的对我只说一个字:“脱!”然后在我光溜溜的屁股上轻轻一扎,就令我痛得浑身一哆嗦,自称为护士的女子;或者你是我房子里那个疯疯癫癫,不断的嘿嘿傻笑,无论我多么厌烦,不管是呵斥还是不理睬,都对着我讲述她被男友抛弃的往事,啰里啰嗦,颠三倒四,不断重复着一句“他其实是爱我的,是那婊子勾引了他,引得他走火入魔。”的女疯子;亦或你只是我头顶黄幽幽的灯光,每次我注视你,都发现你在用一种迷人的魅惑人的目光在盯视着我,一如头顶的明月,用洞见一切的神光笼罩天下苍生;或者你是院子里正盛开的花骨朵,红得鲜艳,花瓣上还有未干的露珠,正滋润的时刻,却忘记了不久的将来你就将凋谢,沦落成泥辗作尘,有如那些挥霍青春,今朝有酒今朝醉,日日狂欢夜夜歌的少年男女;纵然你仅仅只是那块堆在院角,不声不动,永远冷峻如霜,永远无喜无乐无悲无苦,永远沉默寡言,却似乎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叹息,都蕴含了无穷的人生感悟,都揭示着深刻的人生哲理的大青石头。我都要讲给你听,无论你听或不听,无论你认不认真对待,正如我同房间的那个女疯子对我讲述她的故事一般,我要学习她那锲而不舍的精神,学习她死缠乱打的智慧,因为,我必须倾吐,如果不倾吐,我就会疯,我就会发狂。
唉,其实有什么可倾吐的呢?人生不过如此,谁的人生又会有何不同?都是从娘肚子里落下地,然后走路来到最后的终点――坟墓,所区别的不过是:有些人走得慢些,有些人走得快些;有些人在路上多休息几次,多吃几顿美味,多喝几壶好酒,而有些人忍饥挨饿,风餐露宿,步履匆匆;有些人找的路好走一点,是阳光大道,就走得顺当而轻松,有的人只能走山间的羊肠小道,路险曲折,又充满荆棘,会走得艰难一些,危险一点而已。其实无所谓,谁也不会在半途落下,谁都能赶到终点,谁都不可能迷路,谁也不会误点,谁都会最终坐上死亡这趟列车。既然终点相同,目的全达,又何必焦急?又何必不平?又何必因为路上的一顿美味而争得大打出手,又何必因为路上的一壶好酒而郁郁愤慨?
但是,做不到啊,不争为争的道理,谁都明白,可真正能做到的却有几人?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想是哲学家,无论怎么做,怎样的人生,都会觉得富有道理,而做是享受家,吃肉和吃糠,喝五粮液和散装白,就是如此不同,不同就是不同!但凭什么不同?凭什么你一路上坐车骑马,风驰电掣还轻松如仙,而我就要一步一个脚印,走得鞋子破洞,脚板起泡,浑身还要累得腰酸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