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本能（2/2）
他说：“我的意思是，谁能注意到你三个多月没进球？你才20岁，谁在乎？”
大叔这话听得我不知该轻松还是该难过，我问他：“你们对我的期待究竟有多少？”
他抬起手，拇指和食指比出几厘米的距离，“片段，对你，我们只要一些jīng彩的片段。”
“原来……我这么不重要啊。”我失望地说。
“小子，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弗里奥用餐叉的把子敲敲我的脑袋，“你知道职业球员最想要却最难得到的环境是什么样的吗？宽容，宽容的环境！你现在正处于球员最好的时期，你只要进一球，所有人都会欢呼你是天才，想想那天冰块投票，你的水位不是比舍瓦、皮波他俩都高吗？那你不进球呢，也没人会指责你，因为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进步，人们对你只有希望，没有失望。这个时候你不好好享受，轻轻松松地踢球，还自己给自己编个‘球荒’出来自寻烦恼，你说你傻不傻？”
大叔的这番话简直要颠覆我的价值观了，我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赛季初的顺利让我不经意间拔高了自我定位，忘记自己还是个新人，好像太严苛了吧。和舍甫琴科、因扎吉较劲，这根本不公平啊。
弗里奥按着我的肩膀说：“明白了吧？我站在皮波那边，因为他比你更需要进球。不过你的好rì子也不会太久，也许过一两年，你就会和他一样，别说三个月了，三个星期不进球都会被口水淹死。”
我叉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和大叔的话一块儿消化下去。“您真是个很好的心理按摩师。”我对他说。
他也叉起一块苹果，得意地摇晃着，继续说：“而且，从技战术的层面，我也认为不管皮波给不给你做球，你都得给他做球。《体育报》的阿尔图里说的不全对，皮波是进攻终端的shè手，舍瓦也是，但你不是。小保罗，我看得到你的潜力，你这个红心A一面尖一面圆，应该比他们更丰富一些，我说中了吗？”
“中了，大叔，您还是个很好的球探。”我又夸他。
弗里奥得意地开始连脑袋一起摇晃了，“打罗马打到最后你给皮波传的那球就很棒。喂，老实说，当时你有没有想过来个零度角shè门？”
“嗯，想过。”我回答。
“但你最后还是传了，这就是本能。”他吞下那块苹果，“作为shè手，因扎吉的本能是shè门，你是更全面的进攻球员，本能就应该是作出最合理的选择。要说‘威尼斯事件’嘛……”他指着阿尔图里那篇文章的尾巴，“皮波后来说他当时没看见皮埃罗，我信，我相信‘因扎吉眼里只有球门’这句话不是什么修辞手法，就是事实。我也相信昨天那几次他没看见你。可能视野狭窄会让他失去配合的机会，但也能让他抓住进球的机会，抓住的会比他失去的多得多。”
“嗯，是……”我连连点头。
“所以你别怪他。”弗里奥说，“有人说皮波自私，我说是单纯，他只是特别在乎他的进球。告诉你，他每项比赛进了多少球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别人进多少他也记，还会去关注shè手榜上主要竞争对手的比赛，人家进球他就着急了。很孩子气吧？他有一次接受采访亲口说的。”
“这个……我也会。”我怯怯地说。
大叔嚼完嘴里的苹果，皱起眉头说：“你本来就是个孩子。”
吃饱喝足，脑袋里还装满了有益的忠告，我和艾莱娜准备离开了。到了楼下又碰见库拉乌迪，他貌似很不好意思。
“小保罗，我刚才喝多了没跟你说清楚，万一你和皮波闹僵了，我还是站在你这边。”他重重地捶捶自己的胸口说。
我也重重地捶捶他的胸口说：“你还没醒呢，我和皮波是一边的。”
“啊？又成一边的啦？”他挠挠头。
我对准他的耳朵把话大声灌进去：“本来就是一边的啊！”
临走时，弗里奥问我：“怎么样，小保罗，每次来我这儿都有点收获吧？”
“每次都有，今天特别有。”我说。
“我想也是，有些话教练不会给你开导的。安切洛蒂别的都不错，只是人事方面一向疲软，好好先生。他能让每个人都很开心，这对球队很重要，但光开心很多问题会拖着解决不了……呃，我是不是又说中了？”
是的。回到米兰内洛安帅并没有找我单独谈话，估计也没找过因扎吉，倒是马尔蒂尼经常在训练比赛中提醒我多传球。没关系，不论有没有他们的提醒，我都会用最合理的方式处理每一球的。只要放下对球荒的怨念，我的本能就显现出来了。
又一个周末，米兰回到主场迎战佩鲁贾，安切洛蒂给我们机会，我和因扎吉仍是首发。我们赢了，赢得很漂亮。
上半场，卡卡助攻西多夫得分，这是荷兰人本赛季联赛的第一球。我更多地在因扎吉左侧或后方跑动，更多地注意他的位置。有一次我一脚直塞洞穿对方防线，皮波机敏地跟进拿球，和出击的门将卡拉奇撞在一起。他和裁判理论了几句，没得到想要的点球，然后回过头来向我鼓掌。
下半场，有了。第56分钟，科科界外球扔给西多夫，我拉到左路回头指着前方，西多夫会意地直传。我带球到禁区左边，彭特内侧跟防，我不习惯左脚传中，于是急停转身反向带出几步，甩开了彭特，也拉出了一个角度。我看见因扎吉了，他在前点和几个后卫周旋着。瞄准他运动中的位置传球很困难，但我相信只要把球传到理论上最好的点，他一定能够到的。我右脚搓起皮球，瞄着近门柱前方传过去，皮波无规则的移动顿时变成果决的强突，从迪洛雷托和纳斯托斯中间穿出来，跳起。卡拉奇封堵近端已经慢了，皮波又早又巧地占据至高点，顺着我传来的球扭头顶中，球贴着横梁下沿入网。
皮波脚刚落地就转身飞奔，张开双臂吼叫着，他手指指向了我，他冲我跑来了！我还在原地举手欢呼，被他猛地跳起来抱住，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他两腿夹住我的腰，一只手搂紧我的脖子，另一只手高高地竖起拳头向看台致意，我使劲托起他的大腿，让他能立得再高一点。
胜局已定，我、因扎吉和卡卡先后被换下。我们离场时都得到了足够的欢呼，球迷们愉悦的歌声久久不绝。第87分钟，替换我的塞尔吉尼奥接皮尔洛直塞，禁区边缘抽shè，3－0，米兰主场完胜佩鲁贾。
比3分、3个进球更重要的是，这场比赛消灭了很多人关于我和因扎吉冷战的顾虑，包括我们自己。
2004.2.8（周rì）意大利·米兰·圣西罗球场意甲联赛第20轮
米兰3－0胜佩鲁贾
第20次出场，第15次联赛出场
米兰：西多夫13’因扎吉56’塞尔吉尼奥87’
佩鲁贾：
米兰阵容（4－3－1－2）：迪达/卡福、内斯塔、马尔蒂尼、科科/加图索、皮尔洛、西多夫/卡卡（鲁伊科斯塔）/亚特兰蒂尼（塞尔吉尼奥）、因扎吉（博列洛）。
佩鲁贾阵容（4－4－2◇）：卡拉奇/迪亚蒙特内、迪洛雷托、纳斯托斯、格罗索/加蒂、奥尔特曼（弗萨尼）、特德斯科、彭特（劳勃蒂斯）/弗里扎斯、拉派奇（切尔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