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何为情伤(2/2)
她头发不似往日那般整齐,带着一丝睡醒的凌乱,还有几缕调皮的发丝横在她莹白的额头上。他看得心中微动,伸手卷起她的发丝,缠在了指尖上。
她也抬了眼,与他的视线正好碰上。
她没有躲闪,直勾勾地看着他。
忽而,她的手缠上他的指头。温暖的手渐渐带走他指尖的凉意,她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缠着,直到他的十根手指头都捂暖后,才爬上他的掌心,随后又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手腕,胳膊,肩膀,脖颈,下巴,最后停在他的唇上。
她没有再动,而是用眼睛看着他脸上的五官,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最后与手指头一同轻轻地点上他的薄唇。
她说:“明穆的唇起皮了,约摸是喝的水少了。”
他沙哑着声音,问:“所以?”
她低声道:“我侍候明穆喝水。”
杯沿一抬,碰上他的薄唇,温茶一点一点地漫入他的嘴里,淌过他微干的唇皮。他盯着她的眼睛,盯着她的红唇,喉结在缓缓地滚动。
半杯水一去,阿殷又放下茶杯。
两人静默无言。
也是此时,她忽然动了,连沈长堂也没预料到,她靠了过来,没有任何预兆,直接咬上他的唇,牙齿咬住泛起的皮,用力地撕开。
有血腥的味儿传出,沈长堂拧起了眉头。
她看着他,问:“疼吗?”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疼的吧,尽管嘴皮能再长出来,可到底是身体上的一部分,硬生生地扯去,哪有不疼的。”她盯着他的眼睛:“嘴皮尚疼,又何况是身体上的其他地方。常言兄弟如手足,姐妹亦然。明穆,我妹妹身上被扎了数十针呢,我很疼。”
他去碰她的手,却落了个空。
她又道:“明穆为圣上办事,心有大业,可我只是小女子,不求大业,更无野心,只求一辈子能安安稳稳,能护我妹妹,能有核雕相伴,便已足矣。我知能得明穆青睐,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而我却一直不懂惜福,倒是我的矫情了。如同陆岚所说,永平等着明穆临幸的姑娘千千万万,而我能得明穆一分真心,凭什么矫情凭什么任性?”
她边说边解开了袄衣的系带。
夏衫轻薄,里衣一去,便剩桃红绣梨花的肚兜。
她平静地道:“这副身子,明穆拿去吧。我别无所求,只求以后但凡明穆想算计谁,若有用上我妹妹的地方,能提前与我说一声。我妹妹性子急,脑子转得不快,为了我这个姐姐,她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一不小心便能误了明穆的大业。我与我妹妹不同,我有几分小聪明,还有危急时的蛮力,明穆用我,比用我妹妹要方便安全得多。“
她的语气明明还是那么柔和,可眼神却没半分柔意。
她在指责他!
那一刻,沈长堂竟觉无地自容。
人生头一回心里有了害怕的情绪。
他动动唇:“我没想到……”
阿殷问:“没想到什么?没想到陆岚会伤害我妹妹?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换成了我,你就不会将计就计?”
沈长堂道:“是。”
阿殷摇头,道:“明穆对我的真心有几分?你明知我妹妹在我心中的分量,她若出了事,我余生断不会好过。可你却眼睁睁地看着陆岚算计我妹妹。我不知邓忠为何要算计我,也不知邓忠为何要利用陆岚,你们男人争什么,抢什么,我都不在乎!可你怎么能……”她拔高声音,可瞬间又降了下去。
她不停地摇头,不停地摇头。
“是我傻了,明知你离我太遥远,却还想着试一试。不,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你为圣上办事,没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有的你手段,你有你的考量,而我妹妹微乎其微。”
她越这么说,沈长堂心里越是难受。
他不再解释。
不是他想得不周到,而是他真没有把她妹妹放在心上。
邓忠算计上官仁,利用陆岚掳走姜璇,是算准了上官仕信对阿殷的爱慕之心,会倾尽全力去找人,带走上官家的一半人马,从而方便他算计上官仁。
而他是将计就计,趁此机会将邓忠等人一网打尽。
姜璇的安危,他不是没有在意,而是不上心,只让人吩咐了陆岚不得伤害她。可却错误预估了陆岚的恶劣和狠毒。
她问:“若有朝一日,我挡在你的大业之路上,你会选择除去我吗?”
皇帝和她,他选哪一个?
沈长堂回答不出来。
阿殷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实际上,阿殷知道答案是什么。
三日后,沈长堂离开了绥州,遣了言深来告诉她。她问言深,侯爷还有什么吩咐。言深看看她,却有些不知所措。阿殷说她明白了。
她没有心思去伤春悲秋。
那一场大火带来的混乱,上官家起码需要半年来恢复。而她除了在核雕上搭把手之外,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阿璇身上。
那一日过后,李郎中又发现了漏网之针。
在阿璇的嗓子上。
李郎中说阿璇的身子弱,需要时间来康复痊愈,只是嗓子却彻底伤了,怎么治还得另寻法子。那几日,阿殷心情格外阴郁,范好核以及虎眼虎拳都不敢与阿殷搭话。
第五日的时候,姜璇终于醒了过来。
她喊着:“姐姐。”
声音无比嘶哑。
阿殷一听,忍住了鼻子的酸楚,握住她的手,道:“没事了,都没事了,姐姐替你报仇了。”
姜璇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李郎中着急了,道:“姜姑娘你刚醒来,情绪不能过于激动。”
外头听到动静的范好核与虎眼虎拳三人也跑了进来,见到睁眼的姜璇,都彻底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姜姑娘总算醒来了。
李郎中又给姜璇把脉,还看了她的嗓子,对阿殷道:“我试试。”
阿殷连忙道:“劳烦李郎中了。”
李郎中说:“上官家今年大抵是走霉运了,你这边好了,等会我还得过去上官家。如今整个绥州的大夫都聚集在上官府里为上官东家治病,可惜众人都没什么头绪。”他喃喃道:“那一日上官东家吸了那么多浓烟,能醒来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待李郎中离开后,阿殷才与姜璇说了嗓子一事。
姜璇倒是心宽,道:“嗓子坏了没什么,还能吃姐姐做的馒头就好。”
阿殷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握紧了她的手。
“以后姐姐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待姜璇睡下后,范好核过来道:“大姑娘,少东家遣了人过来。”
阿殷问:“什么?”
范好核道:“是少东家的随从江满,现在在外头,说是大姑娘这个时候若是得闲,还请回上官家一趟。少东家想见你。”
阿殷颔首道:“我明白了,你出去与江满说,让他再等等。我片刻后便出去。”
范好核应了声。
阿殷这才转身去与李郎中说阿璇的事情,她现在特别不放心阿璇,离开半会都有些担心。随后,她又嘱咐了虎眼虎拳留在这里,最后才与范好核一道上了上官家的马车。
五日一过,上官家已不像起火那一日那般六神无主。
上官仕信的主持大局让上官家上下一众找到了主心骨,很快便团结一心,各自分工,有条不紊地重建上官府邸。阿殷穿过花园,来到仁心院。
还未进去,她便听到上官仕信的声音。
“……修葺一事全交由明叔负责,死伤的人数,以及后续的安抚事宜麻烦林伯了。还有我们上官家各地生意的账本,我已过目,其中有四五个疑问……”
意外来得突然,上官仕信的肩上沉甸甸地压下重任。
五日的连续转轴,令这位发自内心温文儒雅的郎君发生了一丝改变。他语速加快,语气仍然温和,却隐隐有几分急迫,如同被推下悬崖学飞的小鹰,扇动着尚未成熟的羽翼,吃力地在苍穹下盘旋,恨不得能一朝展翅高飞。
江满说:“殷姑娘你稍等一下,我进去通报一声。”
没多久,屋里便走出了七八人,阿殷基本都见过,都是在上官家地位举足轻重的人,其中还有她的师父元洪。她打了声招呼,才提起裙裾进了屋。
“女娃子,好久没见。”
听到这声音,阿殷登时抬头,看见了正在檀木椅上喝茶的方伯。自从核雕镇一别,她便再也没见过方伯。她喊道:“方伯万福。”
“这些虚的不必了,老夫从不在意,这一回若非阿仁出了事,我也不会回来这里。等仕信这厮安排妥当后,老夫便回核雕镇了。”
说着,方伯又对上官仕信道:“你赶紧上手,核雕镇里一大堆事情等着我解决。”
上官仕信明白方伯的固执。
以方伯这么多年的地位,核雕镇的区区小事又哪里需要他管?
他正想说什么,方伯又吹胡子瞪眼道:“仕信,老夫可提醒你了。”
上官仕信无奈道:“仕信明白,不提。”他知方伯重情义,不然也不会在核雕镇里等了这么多年的故人,从黑发等到白头。
上官仕信看向阿殷,只道:“大火只烧了后宅的一半,药房并未涉及,姜姑娘若需要什么药,尽管让遣人回来拿。”
阿殷说:“好,”一顿,又问:“子烨找我是为了何事?”
上官仕信看了方伯一眼,道:“自从几年前一别,母亲便经常在我耳边唠叨方伯。方伯难得回来……”
话音未落,方伯已然起身,摆手道:“行了,我去看看你的母亲,再看看你父亲。当年你父亲还曾言我哪一日归来给我看看他的核雕,我顺道去问问他何时能兑现。”
方伯的身影消失在仁心院后,上官仕信还未开口,阿殷便已开口道:“子烨是想问穆阳侯的事情?”
她说得直白。
上官仕信轻叹道:“若不是出了父亲此事,子烨绝不会向你提起穆阳侯。只是这几日,事情来得蹊跷,子烨思来想去还是不得不问。”
他定定地看着她。
“这场大火,与穆阳侯有没有关系?”
阿殷问:“子烨信我吗?”
上官仕信没有任何犹豫,道:“只要你开口,我便信。”
阿殷道:“我只能确定邓忠来意不善。”
上官仕信如负释重,他道:“我信你。”
阿殷问:“若有当如何?”
他深深看她一眼,轻声道:“只怕你为难,”一顿,又快速道:“我想了几日,也猜测此事与邓忠有关。只是邓忠到底为何过来绥州?与父亲又有何干?”
他忽然道:“我心里烦,也只能与你说。”
阿殷温声道:“我是子烨的知音,愿意听子烨说。”
上官仕信与阿殷说了一通,阿殷逐条给他分析,相谈甚欢。末了,上官仕信敏感地问:“姜姑娘一事与穆阳侯可有关系?”
阿殷垂了眼,只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说:“只要你愿意,子烨一直在。”
阿殷离开上官家时,天色已晚。
她登上马车后不久,才发现自己在仁心院里落下了东西。她吩咐范好核折返,匆匆地回了仁心院。守在院子门口的随从见是阿殷,也不曾阻拦,将她放了进去。
阿殷正要敲门时,里面忽然传来上官仕信的声音。
“父亲曾试探过我,问我知不知道核雕十八州,方伯知道吗?”
听到“核雕十八州”五字,阿殷脚步登时一停。
“核雕十八州,老夫听过。”
“还请方伯指教。”
“只是听过而已,还是听当年的那一位说的。说是十八州,实际上是十八个核雕。”
“是方伯你那一位故人?是什么核雕?”
“我哪知这么多,他当年神神秘秘的,半个字都不肯吐露,这话还是他说梦话时喊出来的。第二天老夫套他话,他自此不再跟老夫喝酒!”
阿殷忽然想起穆阳侯也曾说过“核雕十八州”,当时他说若以后遇到与核雕十八州有关的,要尽量远离。
阿殷想了想,没有打扰方伯与上官仕信的谈话。
她离开上官家,重回马车,让范好核直接回城南医馆。
走到半路时,马车蓦然停下。
阿殷问:“何事?”
范好核道:“刚刚有个孩童经过,现在离开了。”
马车传来阿殷的一声“嗯”。
范好核的目光这才从不远处的巷子里收回。而此时此刻的巷子里,衣衫褴褛的陆岚被三四个乞丐团团围住,场面太过肮脏,范好核不忍污了自家大姑娘的眼。
陆岚面如死灰地被推在墙上,头部时不时因为激烈碰撞而撞向墙壁,乞丐们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天色渐黑,绥州城也逐渐安静。
一切肮脏,一切不平,一切心机都掩藏在黑暗之中。
这个不太平的夏天,要过去了。
清明将至,路上行人愈多,雨纷纷,魂欲断。
青州孙氏一族清早从东山头祭祖归来,路过桂兰坊的食肆,大手笔地包下。孙氏一族人丁兴旺,足足三层的食肆都坐满了人。
小二倒着茶水,送着点心吃食,忙得脚不沾地。
一位年轻郎君招招手,待掌柜至,又道:“我们在这里吃午饭,我们老太爷吃食有忌口,甜的酸的都不吃,家禽也不能吃。”
掌柜称道:“好的,我们记下了。”
年轻郎君又笑道:“我们老太爷喜欢听说书的,让你们的说书先生讲几出热闹的。有劳掌柜了。”
掌柜连忙道:“不敢不敢,我立马吩咐下去,还请诸位稍等片刻。”说罢,掌柜转身便去吩咐。
小二是个机灵鬼,瞧着掌柜这个态度,寻着空子悄悄地问:“掌柜,这孙家是什么来头?以前怎么没在绥州听过?”
掌柜重重弹了下他的额头,道:“别啰嗦,干活去。”
小二是新来不久的,自然不知。
掌柜是个人精,能在桂兰坊的食肆里当掌柜,消息自然是一套一套的。说来也是神奇,青州孙氏在短短九个月内崛地而起,硬是在绥州挤出了一个地位。
方才瞧孙家的郎君彬彬有礼,也不因家族的崛起而目中无人,掌柜心中感慨,一方水土一方人,到底是个有底蕴的家族。
说书先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翁,蓄着发白胡须,藏着半世沧桑和阅历。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一捋白须,侃侃而谈:“却说大兴半年的风云呐,王家倒台,永平一片血雨腥风……”
大半年的时光。
扎根在永平朝堂上的王氏一族连根拔起,树倒猢狲散,朝廷换了大批臣子,新鲜的血液充斥着永平的朝堂。威风一时的外戚便如同清明时节的纸钱,落入火盆,烧剩灰烬,风一吹,连渣滓都没有了。
众人只道新帝雷厉风行,颇有当年太祖皇帝遗风。
孙家的老太爷一听,连连摇头。
方才那位年轻的郎君含笑上前,与掌柜道:“我们家老太爷吃饭时听不得血腥的,朝政太远,无趣。”掌柜立即明了,与说书先生耳语数句。
说书先生又一拍惊堂木。
“却说绥州上官家呐,九个月前一场大火席卷而来,烧了上官东家,毁了半座屋宅,坏了多少核雕!那少东家肩扛重任,再建上官家当年辉煌!提起上官家,却不得不提上官家的那位核雕技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高调张扬,每日午时擂台斗核,赢之她赠千金,输则替她寻药,至今已有两百三十五天,从未有过败绩!半个绥州城的人都由她驱使!真真是奇女子也。那位核雕技者,姓殷,人称千手技者……”
说书先生把那位核雕技者的事迹说得天花乱坠。
老太爷最爱市井间的热闹,听得倒也入神。在说书先生歇口气的时候,孙老太爷问:“九郎,当真每天都有人向那位核雕技者下战帖?”
被唤作九郎的年轻郎君低声回道:“络绎不绝。”
孙老太爷眼神不好,没见着孙九郎眉宇间的惆怅,又问:“十郎呢?”孙十郎乃孙老太爷的爱孙,平日时常在身边侍候着,今日祭祖后人影不见了。
孙九郎低声说:“十郎今早吃坏了肚子,祭祖时一直忍着,方才去找郎中了。”
说书先生此时又拾起惊堂木,滔滔不绝地继续。
孙九郎不着痕迹地行到一侧,唤了个仆役过来,吩咐道:“去把十郎喊回来,跟他说少斗一天核,少不了他一两肉。”
范好核皮笑肉不笑地道:“又是你啊。”
折扇一摇,一位翩翩郎君放荡不羁地横了他一眼,哼声道:“你们姑娘打擂台又不曾说过不能重复报名,又是本郎君又如何?”折扇一合,扇头一点,“快,写上本郎君的大名。”
范好核只好认命,笔画一完,抬眼时,那孙家十郎已经悠然自得地与前面排队打擂台的核雕技者攀谈起来,不过是短短片刻,那前面的两核雕技者与孙十郎握了握手,自动自觉地往后面排了。
范好核眼尖,发现两个核雕技者手里都有五文钱。
他摇摇头。
孙十郎大摇大摆地上了擂台,折扇一指擂台正中的阿殷。
“今日本郎君必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阿殷已经习以为常,这位姓孙的郎君每隔几日便要来跟她打擂台,偏偏又只是个半吊子,这九个月内也不知输了多少药草,排起来约摸能绕着大兴转一圈了。
阿殷略一点头,问:“你想比什么?”
孙十郎叫嚣:“比观音核雕!”
底下有人笑道:“孙十郎,你会雕眼睛了吗?”
孙十郎冷笑:“干卿何事!”他对阿殷伸出十根手指:“我输了,给你找十株甘见草!”
阿殷没有多说,望了范好核一眼。
范好核颔首道:“孙郎君是老熟人了,依旧老规矩,只比一个时辰。”
随着铜锣一声敲响,台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阿殷身上,压根儿无人去注意孙十郎。自从上官家的殷氏开擂台以来,每日午时便在磐安亭里设擂台,从不吝啬自己的技艺,大大方方地让人观看。
久而久之,越来越多核雕技者闻名而来。
只要殷氏开始雕核,周围必定聚集一群核雕技者。不到一年的事情,殷氏的名气大涨,但凡提起绥州核雕技者,第一个提起的准是殷氏,随后再是上官家。
一个时辰后,孙十郎输得毫无意外。
众人都去看阿殷的核雕,赞扬之词脱口而出。阿殷看了眼孙十郎的核雕,道:“不错了,比之前有进步。”
孙十郎说:“你等着,总有一日我能赢你。”一顿,又道:“过几日我就把甘见草送来。”
阿殷微微点头,道:“有劳了。”
范好核过来道:“孙郎君,我们家姑娘过几日有事,不摆擂台了,你送药的话送到上官府便成。”
孙十郎问:“为何?”
范好核笑眯眯地道:“不告诉你。”
孙十郎还想追问,眼尖地发现人群里有自家仆役,赶忙收了折扇,溜了。接下来阿殷又斗了两场,剩下的两个核雕技者颇有能耐,也算尽兴,晓得阿殷的规矩,提前带了甘见草来。
不过结果仍然不敌阿殷。
阿殷收了甘见草,登上马车,回了上官家。
阿殷回了荷音园。
听荷园被烧毁后不久,又重建了一个院落,当时林荷主动提议改成荷音园。然而没过多久,大概三四个月的样子,林荷与元贝在两家长辈撮合之下,十二月初成了婚。林荷的厢房空了出来,院落里便只住阿殷与阿璇两姐妹。
一人住东厢房,一人住西厢房。
三四月的天微微有点热了,阿殷解了披风,姜璇正好进了来,瞧见桌上的甘见草,道:“姐姐,我们的甘见草多得能堆满屋宅了。”
阿殷道:“多了总好过少了,李郎中说了你嗓子地由甘见草养着,每日药浴外加服用,不多囤一些总不安心。”
姜璇哭笑不得地道:“我嗓子已经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了。”
阿殷道:“多囤一些总没错。”
其实仔细一听,还是有差别的,虽然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嘶哑,但比起以前的始终欠缺了几分清亮。李郎中也道了,阿璇的嗓子不养个三四年,不可能彻底恢复的。
阿殷又问:“细软收拾好了吗?”
姜璇点头道:“已经收拾好了,明日出发也是没问题的。”阿殷道:“还是依照原定时间出发吧,子烨近几日可忙?”
“我听赵娘说,今夜少东家吩咐了留饭。”
阿殷点点头,道:“好。”走两步,又回头:“记得吃药。”
孙十郎有点纠结,套不出范好核的话。
一回到孙家,就吃了兄长一记眼刀子。孙十郎道:“九哥,你这么看我,我会害怕的。”
孙九郎道:“今日若不是我给你打掩护,你以后就别想去跟人斗核。”
孙十郎说:“九哥的大恩大德,弟弟我没齿难忘!终有一日必定……”被拧住了耳朵,他道:“九哥轻一点,我这不是给侯爷办事吗?”
孙九郎说:“你去得太勤,得小心仔细,别让人给怀疑了,尤其是殷姑娘。”
孙十郎笑吟吟地道:“我哪会不知轻重,九哥放心!”似是想起什么,孙十郎又苦恼地道:“今日我听殷姑娘身边的仆役说,似有离开的打算,只可惜近半年来姓范的小子越来越狡猾,特别难套话。再过几日,侯爷的人便要过来问话……”他一叹:“都怪上官家的少东家,整得上官府跟皇宫内院似的,安插人手都难安排。”
孙九郎淡道:“有了前车之鉴,再不防人便是傻子了,侯爷的人过来如实说便是。侯爷当初也只吩咐了,仔细照看着而已。”
孙十郎晃着脑袋,说道:“以前听闻烽火戏诸侯,倒是头一回知道为了红颜提拔整个家族。”
“你傻了是不是?那等人做事的真正理由我们要能知晓,我们孙家百八十年前就位极人臣了!别想太多!我们兄弟俩上了穆阳侯这条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好办事,少说话。”
孙十郎摇了摇折扇,晃头晃脑地道:“明了明了。”
眼看不着调的弟弟又往外窜,孙九郎揪住他的衣衫。
“老太爷在屋里等你。”
孙十郎轻轻一避,灵巧地逃脱:“九哥再为我拖延一会,我出去给主公那位红颜姑娘找甘见草。上回主公送来的那些名贵药草,这回能夹在一块送去了。”
孙九郎拿他没办法,只好道:“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