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盏茶?青云霰(2/2)
男子点头表示赞同:“我看啊,那庄先生,不光是这城里最好的,应该是华夏最好的。我已捧了好几天的场子了。”说着随手拿起桌边的折扇,轻轻打开了两节,复又合上,显然是在模仿庄先生的神态,别有一番风味。
韩未冬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他,素来是大家闺秀做派的她,流露出小女儿的神态,多了几分异彩,让对面的男子目光不再移去。韩未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声道:“城外有座南山寺,山脚下的素面很好吃。”她不像苏菁那样活泼好动,去过的地方统共就那么几个,如今让她介绍长安城的特色,还真有些为难。
男子“嗯”了一声,没着急找话题,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待杯子搁回,忽然笑着说了一句:“真巧啊。”
这看似突兀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韩未冬想着昨天晚上认错了马车遇见的人,竟然是今日茶约的宋家少爷,真真是巧,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明日去吃一碗素面?”他自然而然地问。
韩未冬不曾抬头,顺其自然地回:“好。”
“明日下午,繁苍楼门口见?”他又道。
韩未冬仍旧不曾抬头,还是刚刚的音调道:“好。”
外头的湖里一只青蛙从荷叶上“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韩未冬侧脸望去,正好迎上了夕阳的余晖,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眼睛,眯着眼睛回望过来,碰上了对面人的热烈目光,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在下夏至,姑娘怎么称呼?”
这话犹如给了韩未冬一记闷棍,笔直的脊背突然一颤。她心里一惊,马上意识到自己肯定是走错包厢了……
她故作镇定地低头抿了一口茶,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起来。和他聊了半天竟然不是约定的人?其实细细想想,从两人之间第一句对话起,就应该意识到不对才是。更夸张的是,自己竟然还和他定了明天的约会……对了,这个夏至的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一时间百般念头缠绕在心头,韩未冬低头蹙眉想着,感觉有些头疼,既然发现千头万绪一时间怎么也理不清,索性放在一边好了,那又怎样呢?所以再一抬头的时候,她的表情已经恢复成了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道:“我叫韩未冬。”说完似乎想到什么,忍不住微笑起来,补充了一句,“真巧啊。”
一个是夏天,一个是冬天,果真是好巧啊。
“我是洛阳人,来长安不久。”夏至说道,声音不高也不低,却偏偏让人觉得他说什么都好听得很,“洛阳的小吃不比长安城里的多,还是长安好。”
夏至本就是一身落落大方的气质,韩未冬在他面前只觉得很是亲切,两人间的气氛一下子便更舒坦起来。韩未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长安虽好,但我也不常出门,知道的未必有你多。”边说着边抬手为他斟茶,露出一截如藕般的手腕,好奇地问道,“洛阳的气候比长安好些吧?”
“你们长安人聊天时总喜欢先从天气聊起?”夏至笑着打趣,见韩未冬脸色一红,才正色道,“没什么大不同,只是天黑得更晚些,秋天风沙小些。其他的,我倒不觉得哪里好。你若有机会去洛阳……”他顿了顿,摇头解释道,“我这次来长安并不打算再回去,所以也招待不了你,如今只能觍着脸让你来尽地主之谊了。”
夏至,洛阳,不打算回去。
韩未冬终于确定眼前这人是谁了,想起苏菁那日与自己在闺房中谈论的八卦对象竟活生生坐在自己对面,感觉真是有些微妙。随即她毫不生分,顺着话头问道:“看来你这是离家出走,才来了长安?”
夏至跟着念叨了两遍“离家出走”这四个字,先是点头,然后爽朗地笑了起来:“可不是,离家不归,出走他方,你总结得可真在点子上。”
韩未冬和不同的男子喝过很多次茶,不是心不在焉便是强颜欢笑,唯独这次的误打误撞,让她竟然生出了些许留恋些许期待。夏至没有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韩未冬也没有问他是独自喝茶还是等友人赴约,两人这样对坐在席间。窗外的十里荷花开得正好,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一只停在荷花上头的蜻蜓上,湖水悠悠,待收回了目光,遇上了彼此的目光,会心地笑了笑。
“离家出走,好玩吗?”韩未冬开口问道。见过韩未冬的人,都会觉得她的言谈举止诠释了四个字——大家闺秀。当她问出了这样的问题,让对面的夏至心头微荡,她的举手投足间生出了几分旁人看不见的率真和可爱。
夏至合上杯盖,便口若悬河开了:“倒是十分有趣的,这次去了京都、金陵,最后来了长安,本想近日再一路往北,总觉得有些恋恋不舍,于是又多待了几日。我本想多逛逛,可在长安结识的狐朋狗友,只熟悉这里的牡丹阁万花楼流金坊,好生没意思。”说到这里,夏至突然打住,他又拿起了杯盖,把玩了一下,来掩饰自己微微的不自在,内心真想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刮子,竟然在她面前说自己逛窑子!他分明只想和她多聊几句,怎么竟这样口无遮拦,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眼睛看向窗外。
韩未冬长在深闺,但这些烟花场所的名字,从苏菁的坊间八卦中没少听说,因此,她并不像外表所表现得那样阳春白雪,见夏至脸颊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羞涩,心里却被他这样的局促撞了撞。
一个男人,只有在心动的女子面前,才会表现出难能可贵的局促。
不过在对于男人逛窑子的事情上,韩未冬和苏菁不是没有讨论过,“见过世面”的苏菁态度十分激烈,认为士可杀不可辱,将来自己的那位胆敢逛窑子,她便敢做寡妇。韩未冬的态度倒是淡定许多,她虽活得循规蹈矩,但是包容性极强,男子的寻花问柳固然不好,但是逢场作戏总是不可避免的,她看得很开。
“长安的姑娘好看,还是洛阳的姑娘好看?”她执起茶盏,手腕往下压了压,靠近嘴边轻轻抿了抿。
夏至显然没有想到她不但没有脸红嗔怪,竟然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来帮自己解围,二来也化解了这样的尴尬。他脱口而出道:“当然是长安的姑娘。”说完又觉得不妥,又连忙补充道,“我说的不是烟花之地的姑娘,我是说长安的姑娘很好看。”见韩未冬含笑看着自己,他又觉得这话还是补充得不够明朗,于是提了几分音量,道,“我的意思是你好看。”
这话落在了夏日的傍晚,终于让对什么都风轻云淡的韩未冬红了脸。夏至本想再补充几句,结果自己也红了脸,这样的甜言蜜语,他从前没少说过,这回却突然生出了少年的紧张和忐忑。
韩未冬抚了抚发梢,将杯盏往里头推了推,直起身来。夏至也跟着起身,想开口问话,却又不敢多说话,怕哪里再说错了。韩未冬似乎一眼能瞧见他的心思,走到了移门边上,单手搭在门框上,侧出半张脸对身后的夏至道:“明天见了。”移门发出轻轻的摩擦声,她走出门外,回过身来,又轻轻移上。
她自然不知道屋内的夏至直愣愣地看着她走,直愣愣地看着她合上门。他的表情由紧张变成了微笑,随即他用力转了个身,然后对着窗外笑出了声。
坐在马车内回府的韩未冬脑海中思考了许多,她回顾了一番遇到他的情形。他好听的儿化音就暴露了他不是本地人,今天从进屋子起那只放着一杯茶盏的茶台,她更该意识到自己是走错了的。可是夏至的话,那句“你来啦”的开场白,将他的企图心表现得游刃有余,苏菁曾和自己说的那些关于他的话,可以听个三分,夏至的确是个情场老手,可是那又怎样呢?夏至也对自己动了心。
韩未冬下了车,走回自己的闺房中,便迎来了母亲的询问,她懒懒地回道:“今儿和苏菁逛了逛,忘记去了。”韩未冬从未爽约过,所以母亲听了这话有些吃惊,不等母亲问话,她又补充道,“和这位宋家公子,没有什么缘分,罢了吧。”韩未冬虽然温顺,但并不代表她没有主见,母亲也并非死板的人,听女儿这样讲,并未怀疑,只是叹了口气,半晌才有些失望地点了头道:“就依你吧。”
夏夜已至,韩未冬独坐在兽爪底座铜雀镜前,她突然想起了苏菁前不久和她说的话:“你甘心就这样赴一次又一次的茶局,将自己嫁了吗?”甘心又怎样,不甘心又怎样?韩未冬嘴角浮起一丝苦笑,那些花前月下的儿女情长不过是话本子里的,有几个人能遇上,遇上了穷折腾一番又有几个好结果?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所以人应该学会认命,不是吗?
韩未冬走向窗口,轻轻推开了半扇窗,抬头望着天上刚刚捧出的一轮圆月,想着夏至的那张脸,她豁然开朗起来,这样说来,自己的命不是很好吗?她开心地笑了笑,冲着月亮眨了眨眼睛,千里共婵娟,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她心头是有些欢喜的。
四
次日清晨,韩未冬起了个大早,她出现在苏菁床榻前的时候,苏菁吓了一跳。韩未冬挑了件看似简单实则也很简单的夏日墨荷襦裙,绾着半层长发,不过一件浅绿色的披帛点亮了整体的气色。
“未冬,我们约了吗?”苏菁迷糊地看着她,揉了揉眼睛。韩未冬和苏菁认识这些年来,要是想见都是提前几日约了的,这样的突然来访,竟是头一次,让苏菁猝不及防。
韩未冬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看了看窗外,丫鬟识趣地退下,带上了门。她低声道:“我遇上了一个不错的公子,没有和家里说,今天下午我和他约了出去逛逛。恐怕以后免不了出去逛逛,我都说了是和你出去逛,你记着,可别说漏嘴。”简短的两句话,让苏菁的嘴巴张开了半天也不曾合上。
尽管韩未冬十分理智地表达了她的诉求和诉求的原因,但是这个信息量过于庞大,苏菁记得不久前她还和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的理论,转眼她竟然看上了一位中意的公子,这公子竟然还不是家里安排认识的,这些放在韩未冬身上,是多么不可思议。
等到苏菁缓了过来,韩未冬便简单讲述了一下两人相遇相识的过程,只是隐去了夏至的名字。大大咧咧的苏菁自然也忽视了这个细节,她先是激动地摇了摇韩未冬的肩膀,随即又抱了抱她,接着掀开被褥光着脚下了床榻,兴奋地走来走去,好像迎来突如其来的爱情的是她一般。想了想,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来些许细碎的银子,递给韩未冬道:“未冬,这些你拿去。”
韩未冬有些感动道:“我平日里比你花销少多了,我有积蓄。”
苏菁想想也是,便随意将这些搁在了一边,然后拉起韩未冬的手道:“那位公子能遇到你这样的姑娘,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韩未冬被这话逗乐了,末了,她隐下笑意道:“何尝不是我的幸运呢?”
爱情来了,从来都是两个人的幸运。
下午时分,韩未冬如约而至,她刚出马车,夏至便迎了上来,兴冲冲地道:“听说在南山寺可看见长安城的全貌,不如我们吃完了素面,就上去看看?”
韩未冬笑着点了点头,夏至才发觉自己因为她的赴约有些欣喜若狂,有些失态,轻声咳了咳道:“那个,你路上来得还顺利不?”
韩未冬点头道:“顺利。你呢?”
夏至其实一早就来了,自然没有好意思告诉韩未冬自己的迫不及待。两人并肩而行,韩未冬撑着遮阳的油纸伞,保持着恰恰好的距离,少一分太亲昵,多一分又太疏离。夏至随口说着些近日听见的街坊传闻,逗得韩未冬时不时地低头轻笑。
坐车也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两人竟然一路聊天,走了一个多时辰,生生走到了南山寺的脚下,也不觉得累。
青山幽幽,山脚之下,有处不显眼的茅棚,那棚子里随意放着四五张桌子,已有两桌的客人,不远处就停着豪华的马车。夏至感慨道“好吃的不怕路远”,韩未冬笑着说是。她从前和母亲上完香,会来这里吃一碗,每每到了月初月中,定会门庭若市,如今是夏天,也不是上香的时候,所以人来得少些。
待韩未冬和夏至挑了个阴凉的位置坐下,她便要了两碗观音面。两人正在等着,那两桌刚吃完的客人中,有位女子十分扎眼,穿着胭脂红色的纱裙,红唇在白皙的脸上格外醒目,给夏日的午后平添了几分热烈。她的目光落在了韩未冬的这桌上,突然妩媚地笑了笑,原本与她说话的同行男子,也止住了话头,顺着她的目光望了去,似乎说了句什么逗乐的玩笑,她捶了捶对方的肩膀,娇笑着向韩未冬这桌走来。
韩未冬并不认识这样的女子,从她的谈吐穿着以及与这些人的交往上来看,韩未冬能猜出几分她的身份,目光中却无任何轻视。看着对方姗姗走来,韩未冬充满了疑惑,略一想,她便看了看一边的夏至,夏至也看见了走来的女子,脸上写满了局促不安,于是那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无视一边坐着的韩未冬,径直走到夏至的身旁,抬手亲昵地拍了拍夏至的肩膀道:“我说夏公子,昨儿怎么没来牡丹阁,叫我们姐妹们好等。”
夏至的肩膀往后微微闪了闪,这位女子似乎并不在意,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继续道:“嫣儿姐姐可是等了你一个晚上呢,你看长安城那么多公子哥儿,可没谁能让嫣儿姐姐动心呢,你可不要辜负了。”说罢,她才注意到一边的韩未冬,目光毫不避讳地死死打量了一番韩未冬,充满了不屑和轻视,转身对夏至道,“夏公子的口味变得如此清淡,还真是始料未及。”
韩未冬的脸上没有不悦没有气愤没有一丝涟漪,这句话的前一刻她的表情是什么样,这一刻还是什么样的。夏至忙不迭地推开了搁在他肩膀上的两只手,有些尴尬地道:“以后我不会去了。”
这个姑娘目光一惊,不可思议地尖声反问道:“夏公子,是我这话得罪你了吗?怎的好端端的说这样绝情的话……”话音一转已经带上了哭腔,随即她便瞪着韩未冬,觉得一定是当着韩未冬的面,夏至才会说如此狠心的话,咬着嘴唇狠狠瞪着韩未冬。
韩未冬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抬头看了看她,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一边的夏至身上。夏至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和忐忑,见韩未冬看着自己,十分不安地正要说话解释。韩未冬终于开口,缓缓道:“夏公子,你陪这位姑娘去边上聊聊吧,站在这里,挡着了我的风。”没有对那位女子的轻视和不屑,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四两拨了千斤,十分得体,还给了夏至足够的台阶下。
夏至连忙起身,这位姑娘嗫嚅了几句竟无从反驳,看了夏至一眼道:“今晚上嫣儿姑娘推了所有的客人,只等夏公子,您可别伤了人的心。”说罢拂袖而去。女人只有在喜欢自己的男子面前,赌气才能得到重视,若是这个男子对你没有心,你赌气,反是给了他和你断了关系的理由。
夏至站在茅棚外头,背影写满了局促不安。他回过头来,看着韩未冬,然后挠了挠后脑勺儿,尴尬了半晌,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咧开嘴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说话,反而让韩未冬嘴角忍不住浮了浮,轻轻道:“面好了,快来吃。”
夏至连忙点点头,走回了桌旁。韩未冬递上了一双筷子,接着道:“这浇头是现做的,很新鲜,尝尝看是不是比你从前吃过的好吃些。”
夏至接过筷子手腕顿了顿,又点了点头,将筷子并拢对齐,然后低下头,垂着的刘海儿挡住了韩未冬看他眼睛的视线。韩未冬也低头用筷子夹起了几根面条,隔着一碗面,她竟然看见了夏至往面碗里掉落了几滴眼泪,这一出让她陡然一惊,手中的筷子悬在了空中,她有些惊诧,有些惶恐,转瞬,她又有些心疼他。
夏至没有抬头,继续吃面,起初只是小口,后来变成了大口。等他使劲地吃完了,眼前便是韩未冬及时递来的绢帕,他接过来,擦了擦嘴巴,又擦了擦眼睛,终于抬起头,带着一如既往的风度和笑容道:“帕子脏了,我回头送条新的给你吧。”
韩未冬单手撑着下巴,认真地注视着他,答非所问道:“我,不大喜欢你这样对我笑。”清风拂过她的发丝,她的笑容像是十里荷花绽放,宁静却不平庸,身后绵延的青山方能衬得上如此的嘴角轻弯。
这两人从一开始到前一刻为止,都在刻意保持着熟悉的朋友的关系和假象。韩未冬的这话出自真心,是她头一回开口对他说自己的喜好,让夏至有些眩晕,有些忐忑地问道:“我笑起来,似乎都是这样啊……还有不一样的吗?”
韩未冬点点头,眨眨眼,微微翘起嘴巴,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道:“这样的笑容太过完美了,多了几分防备,少了几分真心。”她的语气有些许的嗔怪,又有些许的不满,最终化作了女子特有的羞涩,垂下了眼帘。
你看,女人啊,无论闺阁淑女还是烟花烈女,但凡有些和身份不相称的作态,定是吸引人的。
两人行至山中,山间绿树成荫,蝉声幽幽,阴凉惬意,一路至山顶的南山寺,已是日暮时分,寺庙飞檐处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一直燃到视线尽头。
夏至与韩未冬并肩跪在佛前,仰头望着慈悲俯瞰众生的佛,然后又看了看对方,从认识到如今,不过两个日落的光景,却一眼看懂了对方的前半生;而那高高在上的佛祖,望见的是座下善男信女的后半生,所以笑得很慈悲。
两人从寺庙中出来,韩未冬引着夏至走到西边敲钟的空地处,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她指了指脚下的一片,询问道:“好不好看?”
夏至从她身后不远处走近她肩旁,先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然后移向了她手指的方向。他来长安好几回,从未见过它此刻的模样:被晚霞笼罩着的长安城,山脚下的炊烟袅袅,一派安居乐业、国富民强的景象。长安,从骨子里透露着一种骄傲和大气,一如身边的这个女人。
晚风习习,吹散了夏日的热气,他转过身看着韩未冬,突然道:“我走过不少地方,遇过不少人,但是……过得很……很荒唐。”此刻她的发丝被镶上了最自然的金边,她的美没有侵略性,那种由内而外因为自信散发出来的气质,有着颠倒众生的资本。
韩未冬并未出言打断他,仰着脸来看他,带着肯定带着期许带着和他一样的爱意,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曾觉得,若是真心爱一个人,是多么束缚和折腾的事情,我想着只要有着这副皮囊,口袋里有着这些银票,随时可以买来陪伴自己的人,总不至于孤单寂寞,直到今天,我才发现那些岁月多么可怜可悲,我……再也不想过那种荒唐的日子了。我遇到你,未冬……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说到末了,夏至的声音有些哽咽,然后他自嘲一般苦笑了下。
韩未冬听他说完,缓缓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她靠近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认真中带着一丝俏皮道:“你的这副皮囊,我可是很喜欢的。”
夏至被她这调皮的话逗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覆在她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背上,孩子气地说道:“不想你竟如此好色,以后若是遇上长得比我好看的公子,岂不是要寻花问柳?”
韩未冬“扑哧”一声也笑出了声,抬起另一只手,刮了刮他的鼻子道:“就算我寻花问柳,也还得让某个公子为我守身如玉,不接待旁的客人呢。”她嗔怪地噘着嘴。
夏至一把揽住她的腰,她双手顺势勾着他的脖颈,仰头专注地看着他,残阳洒在山间,洒在林中,也洒在了这双人的身上:“那个……我从此再不会踏进烟花之地半步,我从前……”他还要继续说,韩未冬却将手指轻轻放在他的嘴唇上,微微低头,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道:“你从前,欢喜的不欢喜的、荒唐的不荒唐的,都成就了今天的你,你不必为此向我解释和道歉,我遇到现在的你,和你的感受一样,只觉得真是太好了。”她轻轻背过身去,看着最后一线夕阳,“我遇到你之前,以为自己会平和安好地过完这一生,不敢奢望那些情生意动的美好,总觉得是不属于自己世界里的东西。你来了,让我的人生变得这样生动美好,这是我的幸运,谢谢你来了。”西边的尽头是燃烧殆尽的红得发黑的火焰,一行白鹭青云直上拉开了一片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