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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珠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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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珠泪

若是心中有你,眼中有爱,离合亦是快乐,悲欢亦能莞尔。

若是遵从内心,凝望寻觅,生离亦是厮守,死别亦能重逢。

楔子

浮屠船里前一秒还在鸡飞狗跳,下一秒已经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会觉得害羞了。

鸡飞狗跳是因为前几天阿碧出去不小心把浮屠船送给了师叔申琛,竟然把住了上千年的船给了死对头。

身为浮屠船的居住者,冬荨和管家呆若木鸡地听完阿碧平淡的叙说之后,两个人瞬间就泪崩了。说起来他们走在一起也是因缘巧合,多年前,冬荨发现了这艘只有拥有执念之人才能看见的神奇的船,然后他偷偷住在了船上,再后来他遇见了阿碧,再后来,欠了别人一屁股债不得不给阿碧打工的管家也住了进来。

他们三个一住,就是上千年。

顾名思义,管家的职责是做饭洗衣服拖地;冬荨的职责是没事跟着主人阿碧出去找找有执念的人,争取造福妖界的花花草草;而阿碧,负责成为妖界第一寻迹师,助人为乐的同时完成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个愿望。

如此生活了许久,倒也安稳。

直到阿碧把浮屠船交给了他们最大的冤家——那个整天骑着老虎跑来跑去吓唬小妖怪的申琛师叔。

但伤心归伤心,东西还是要收拾的。阿碧看着两个人堆积在船舱里的两米多高的箱子,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她告诉二人,其实他们还可以赖着不走住到冬天,这是她和师叔约定的最后期限。

于是满头银发并且竖着两只猫耳朵的冬荨和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冒充黑执事的管家又开心地把东西放回原处,站在了阿碧的身后,摆开架势,接待了浮屠船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位客人。

客人来得不早不晚,刚好是吃过晚饭犯晕的时候。此刻船舱外已是月上枝头,他们打起精神,静静地凝望着面前的老人。

老人鹤发童颜,穿着干净的皂白麻衣,手中拄着一根红亮的鹤头拐杖,一双清亮的眼眸扫视了一圈船舱,颤巍巍地坐在了阿碧面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来一本泛黄的医书,老态龙钟地翻找出一页,瘦骨嶙峋的手指缓缓地放在了那一页,指着上面的图,刚想说话,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但他的手却执着地放在那一页,另外一只手捂着嘴,拐杖应声倒在地上。一旁的冬荨眼疾手快,帮他捡了起来。

“您是想要找这个?”子碧看了一眼老人手指的图。

老人点点头。

子碧伸出手,摸了摸医书的页角,眉头皱了起来,她狐疑地看着老人:“这本书已经太久了,也许记载的东西早已失传。”

老人看了眼医书,摇了摇头:“不,我见过的,见过的。”老人说着宝贝似的收起书,放进怀里,看着为难的子碧,叹一口气道:“我听说姑娘你是寻迹师,一盏观心盘能寻天下存在的一切,老朽便是闻言而来,若姑娘有难处,我再上别处寻寻。”说着颤巍巍起身,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一样朝船舱门口走去,边走边摇头叹息:“不在这一时,不在的,就要找到了,快了,快了……”

冬荨一下子跳在子碧面前:“喂喂,就这么让他走吗!”

阿碧皱了皱眉,把挡着自己视线的冬荨拨弄到一边,静默地看着老人落寞的背影。

冬荨执着地又挡在子碧面前,双手叉腰,眉毛倒竖:“为了执念之物把船都给别人了!现在就不要犹豫了吧!而且错过之后还能不能按时找到你师傅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看见浮屠船的家伙,一定是心里有执念的!还犹豫什么……啊嗯嗯……”从阿碧身后闪出的管家微笑着捂着冬荨的嘴巴,对阿碧笑了笑,夹着挣扎的冬荨去了二楼。

“老人家留步。”子碧轻声喊住了老人,待那老人回过头来,她却哑巴了。其实她何尝不懂冬荨所说的那些。只是冬荨怕是忘了,她却没有忘记,那一页泛黄的医书里画的那个图,她是认得的。

她不知道自己做出的决定,是会给面前的老人希望,还是绝望。所以她只能犹豫又犹豫。

其实不论她怎么做,那个背影都会一直寻找下去吧?长久的残忍和一时的释然里,她又如何能替他做出决定,那么她所能做的,大概就是把事实呈现给他了。

冬荨呜呜哇哇的声音还回响在身后,她喊住了老人,叹了口气,走到镂雕龙凤的古朴木柜前,吱呀一声拉开了门,取出青铜色的观心盘,回头望着老人殷切祈望的眼眸,淡淡地说了一句:“也许,它能帮您。”

老人的目光停留在了观心盘里那一截飘浮着的虚幻的狐尾上。

阿碧微笑着伸手拂过观心盘,狐尾闪烁着梦幻的白光,落入了凹槽之中。

“看来真的是寻迹师阿碧姑娘。”

她轻笑,揉了揉太阳穴:“那真是一只口是心非的狐狸,不过好在最后他们总算是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真好,能找到自己归宿的,真是太好不过的一件事了。”老人眼中满是期待。

她点点头。

算是找到了吧?那只狐狸和那个孩子最终都明白了契约的意义,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哪怕是消亡,只要有爱的人陪在身边,就算是找到了吧。

老人长吁一口气,眼神里不禁多了一分的期冀,颤巍巍地把手放在了观心盘上:“但愿老朽的运气能和他们一样好……”他颤巍巍地说着,一道耀眼的白芒自观心盘中四射而起,最后的画面里,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的身影浮现在白芒之中……

1

一儿曰:“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此不为……”

阿禾走在山间小路上,身上挎着药笼,摇头晃脑地背诵着今天夫子教的文章,却卡在了中间,死活也想不起这一句的结尾,刚刚还快乐得跟小毛驴一样的心情烟消云散,小眉头皱在一起,大大的腮帮子咬着手指头,蹲在路边用力地想着。

阿禾从来没有见过日出,所以自然也不能理解大如车盖的日出,她有点儿怕身边的那些小孩子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整堂课都鼓着大大的腮帮子,只盼着赶紧放学好让这帮讨厌的家伙赶紧离开她家草堂。其实阿禾也想看一次日出,但是却莫名其妙一直没有看见过。

真是笨死了,日出都没有见过。

阿禾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瞅见路边有一棵草药,飞快地拔掉了脚边的小草,一只瓢虫从她的眼前飞过,她漆黑的眸子一亮,追了过去。

日光在翩飞的蝶翅上闪烁着,阿禾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心里“咯噔”一下,惊叫一声“不好”,转身低头看着脚下的山路,往家的方向奔去。夫子吩咐过了,无论如何,每日酉时,即日落时辰,必须归家。夫子说这句话时非常严肃,所以阿禾从未有过酉时之后还没回家的时候。

“咚!”阿禾揉着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撞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面前是足足比她高出两个头的男孩子。咦?这个男娃娃长得好生奇怪,白发白衣,赤瞳白眉,乱糟糟的头发里戳着两只翘起来的猫耳朵,此刻正门神一样对她吹胡子瞪眼。阿禾摸着额头,痛得直跺脚,圆润的小脚又踩到了男孩的脚趾头。男孩子更加生气地瞪着阿禾,但终于也忍不住脚痛,矜持不下去了,抱着脚趾头直呼:“痛痛痛!小屁孩走路不长眼的吗?!”

“冬荨,该走了。”远处有好听的声音传来,阿禾越过小男孩晃来晃去的身影,看见不远处的路旁柏树下立着一道天青色的倩影,宛如天女下凡,山风一时吹过,那道影子晃了晃,朝山路下飘去。

小男孩急躁地瞅瞅那道影子,又看看面前的阿禾,嘀咕了一句:“喂!真不考虑把她掳走了吗?要知道她可是你师叔的人!”

阿禾确定对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不过她再傻还是听得懂掳走是什么意思的,顿时猫着身子往后退,两只漆黑的瞳孔警觉地盯着面前的白发男孩子。

“不过是师叔路过山涧偶得,哪算得上是他的爪牙?不过,你倒是可以问问她,要不要跟我们走。”山风夹裹着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竹林清风。

小男孩瞪着赤瞳:“喂!笨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阿禾顿时杏眼圆睁,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跟我们走,我们可以保护你的,你不用怕。”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最终朝她伸出了手。

阿禾急忙往后缩,被那双留着长长指甲的手吓了一跳。

小男孩抚额,一副无奈的模样:“真是一个胆小鬼。”

阿禾盯着对方,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是胆小鬼了,课堂上那小孩说她胆小,就被她一爪子给抓哭了。

阿禾立刻小眉头皱成了小疙瘩,鼻子里大大地冷哼一声,说:“你才是胆小鬼。”

这猛的一下倒是把小男孩吓了一跳,阿禾趁机转身就跑,边跑边闭着眼睛大吼大叫:“你才是你才是……”

她最后听见小男孩在她的身后远远地喊:“你这个笨蛋,回去会被晒干的!”

哼!晒干,当人家是药材么,信你才怪咧。

阿禾在心里嘀咕着,嘟着嘴边跑边往后看小男孩有没有跟上来,待到发现没有人跟上来时,大大地松了口气,一溜烟儿跑向山林深处,不久便看见了掩在树林后的柴扉,以及正在院落里收拾药材的夫子。

看见夫子,阿禾不禁咧嘴笑了笑。先前的那些紧张刺激,在看见院落里的夫子之后,全部消失殆尽。

2

“覆盆子采到了吗?”夫子帮她从背上取下药笼。

“嗯嗯!”阿禾嘻嘻笑着,重重地点点头。

“车厘子呢?”夫子翻看着药笼。

“车厘子、苜蓿根、铁钱片,都采到啦!”阿禾咧嘴嘿嘿地笑起来,显得白嫩的腮帮子更大了。

“嗯,那就好。”夫子摸摸阿禾的脑袋。

阿禾仰头看着一袭青衫的夫子。夫子有一双清亮而又有神的眸子,几缕乌黑的发丝挣脱开了布巾,垂在他清秀的侧脸旁,他颀长的身影被落日余晖拉得很长,倒映在草堂上。阿禾觉得好玩,歪了歪头,自己的影子靠在了夫子影子的肩头。

山风徐徐吹过,他看一眼兀自歪着大脑袋的阿禾:“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随即伸手帮她擦拭掉腮帮子上的绿色草汁:“又摔跤了?”

阿禾嘿嘿笑了两声,忽然想起回来的路上遇见的那两个怪人,小眉头皱在一起,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夫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嗔怪地拉着她往院落里的石盆走去,用衣袖沾了水帮她擦拭脸颊。前几日山里落了一场雨,石盆储存的水清澈而又甘甜。

阿禾从他的衣袖里挣扎出来,嘟哝着把刚才回家路上遇见的两个怪人说给了他听。

“还让阿禾跟他们走,说不然就会被晒干啦!”阿禾没心没肺地笑着。

夫子的手僵硬在阿禾的腮帮子上,随即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禾,转身兀自去收拾晾晒在院落里的药材,背对着她淡淡地说道:“天色不早了,灶里热了饭,吃过就快快歇息吧。”

阿禾听说有饭吃,立刻来了精神,她早饿得肚子呱呱叫了,这会儿夫子一提醒,肚子立刻像是小青蛙一样叫起来。

刚跑到门口,夫子的声音又响起来:“睡前别忘了背一遍今天教的文章。”

“哦。”阿禾嘟着嘴不情愿地扭捏进屋里,刚被馋虫上脑,现在连刚记住的那几句也给忘了个干净,心想着等会儿偷偷看一眼夫子的竹简。阿禾一边狼吞虎咽吃着饭食,一边看着院落里的夫子前前后后把药材搬进屋里来。

夫子今年应该过了而立之年吧,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大多数时候只是带着她云游四海,替人看病。只是在每年的秋冬时才回到这山中茅屋里,教附近山里的几个孩子识字,待到来年春天,夫子便又会遣散学童,带着她出山。

夫子在外云游,都随身携带着一幅画像,画中是一位少年,七八岁的模样,阿禾知道那是夫子失散多年的弟弟。夫子每到一地,每遇一人,都要拿出画像做一番讨问,二十年来风雨无阻。更多的时候,夫子会在闲暇时,拿出画像,呆呆地看上很久,有时候会忽然愤而丢弃在地上,但每次又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擦拭掉上面的灰尘,继续呆呆地看上许久。

阿禾知道画像里的人对于夫子来说,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阿禾盼望着有那么一天,夫子会找到画中之人,这样的话,夫子也许就会常常笑一笑了吧。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夫子笑了呢。

3

夫子看着阿禾走进草堂,俯身将晾晒在草席上的药材聚拢,抱在怀里,朝茅屋里走去,走了几步,听见几声“阿禾吃饭”的嘟囔,他想着定是她饿坏了,不禁想起阿禾大大的腮帮子鼓起的可笑模样,嘴角不自觉带了一抹微笑。

天边的日头在这个时候跳跃了一下,坠入远方的山头下,他眺望了一眼已经漆黑的东方天际,笑容僵硬在嘴角。

他记得初遇阿禾的那一年,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黄昏里,跳马山山腰的瀑布发出冲天的响声,稍微转了几个山路弯道,声音便消失殆尽。爹爹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伏身在山涧旁,山涧的对面盘膝坐着一位道人。

他当时才十岁出头,只是觉得新奇,忍不住偷偷瞄了几眼那道人。那道人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黑如夜空的发丝披散在身后,松松垮垮地用草绳扎着,两缕发丝自双鬓垂下,一身粗布褐色麻衣,身后背着一支雷公鞭。眉眼俊逸,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漠和妖异。此刻正垂眼若有所思地斜睨着小小的他。道人身边的吊睛黑斑白虎朝他们父子俩发出一声低吼。

爹爹拉了一下他破烂的衣襟,他急忙低垂了头。

爹爹悬壶济世多年,一直给他灌输的就是医家道理,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人本身的肉身所在,鬼神妖魅则是旁门左道,至于道人仙家,爹爹一向视为欺世盗名之徒。

他不曾想到,有一天,爹爹会拜倒在曾经最看不起的人面前,祈求一味药材。

“给你倒也无妨,只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道人淡漠地说着,伸手安抚着座前的老虎,那老虎毛如白雪,其间点缀着黑色的斑纹,硕大的体型像是一块巨石匍匐在道人身边,粗壮的咆哮声吓得十多岁的他大气不敢出。

“只要上仙赐予那一味药,小人刀山火海也……”

“没那么严重,”道人冷冷地道,“不过是日后你家小子需为我寻找一个人。”

“找人?”

“嗯。”

“只是我家小子一个眼瞎,现下暂时还可看见,日后头痛便又会眼疾发作。需得上仙那一味药才能根治,身边的这个孩子也是才疏学浅……”

“一切自有安排,我已算好了。”那道人起身,黑斑白虎咆哮着也站了起来,“这味药必定能治愈你家小子的眼疾,只是莫要忘了你我的约定。快回去吧,也许还能见着你家小子一面。”道人说完拂袖而去,一阵清凉的山风迅猛地刮过,爹爹哆嗦着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空空如也的山涧,这才扯了扯身边的大儿子。

“元化,快起来。”爹爹欣喜若狂地拉着他,沿着山路连夜往家里赶去,他这才发现爹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晶莹如玉的蚌壳。

三天三夜的路程他们却走了整整七天,白天不赶路,只在夜间走,而且一到白天,爹爹就躲在客栈里,死活不见他。元化觉得奇怪,但想到自从诊断了弟弟日后将会眼疾致瞎之后,爹爹的性情就变得怪了起来,元化也见怪不怪。后来赶到家里那一天时已是日落黄昏。柴扉久叩才开,弟弟正在院落里习五禽戏,看见自家兄长和爹爹回来了,顿时鸟儿一样飞了出来,却是绕开了爹爹的怀抱,直奔兄长。

“弟弟,小心脚下啊。”元化嘴角带着一抹宠溺的笑意,从怀里摸出一只木头飞鸟,自家弟弟立刻欢呼雀跃。元化笑着摸了摸弟弟额前新磕的小伤疤,前几月弟弟眼疾复发,他一时照顾不周,弟弟便磕在了灶台上,怕是要永远留下这个疤痕了,不过幸好头发梳起时还可遮盖。但纵是如此,他心里也十分愧疚。自古说是面相残破之人必命运坎坷,他觉得对不起自家幼弟。

这飞鸟是元化在长安街上特地给弟弟买回来的,一路上风餐露宿,比爹爹寻药还要小心,生怕弄坏了。现下看见弟弟开心,他也觉得神清气爽。

爹爹兴奋地一把抱起弟弟,顺手把蚌壳给了元化,吩咐道:“打开了放到屋后石盆里,明日清晨,太阳升起来,你弟弟的眼疾便可根治了。”

小小的元化拿着蚌壳就往屋后跑去,院落里不时传来爹爹和弟弟的嬉笑声。元化觉得真好,这样他们一家人就可以不用为弟弟日后的生活而操劳了,元化越想越觉得这一趟远门没白跑,幸亏了那道人。

说到那道人,倒是看着挺仙风道骨的,像是一个神仙模样,不过最后说什么能见最后一面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元化掰开了蚌壳,里面裸露出玉质般的蚌肉,河蚌两只大大的腮帮子在月色里一张一合,元化看得惊住了,直到院落里响起一阵骂声,以及弟弟的哭闹声。

元化警觉地一溜烟跑向前屋,几个军爷在夜色中朝爹爹怒吼着:“借你家孩子一用!”

爹爹挣扎着死死不肯撒手:“求求军爷放过小的,这孩子有眼疾……”

“哇哇哇!”弟弟抹着鼻涕,被军爷和爹爹分别拽着双腿双臂。

“放开我弟!”小小的元化朝几位当兵的拦腰撞去。

“找死!”其中一位抽出宝剑砍向倒在地上的元化。

一声沉闷的呻吟声响起,元化泪眼蒙眬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爹爹,以及被掳出门的弟弟。小小的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刚下过一场春雨的泥土里,一双小手死死地抠着泥沼,双腿却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爹爹用最后一口气呼喊了一声他的乳名:“阿元,把你弟弟,找……找回来。”

他爬向爹爹,双手捂着爹爹汩汩流血的小腹,使劲点着头,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爹爹最后指了指屋后:“收起来,治好你兄弟的……眼疾……全靠那……”

元化不知道爹爹是否看见了他用力点下的头,爹爹留给他最后的印象,就是僵硬着手指,瞪着屋后的方向,至死,爹爹的手都死死抓着他破烂的衣袖。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掰开了爹爹的手。

那晚月光清澈,已是二十年前,屋后响起一声咔嚓的清脆闭合声。隔日天未亮,他收拾了行装,便准备去追上弟弟,恍恍惚惚去屋后收拾蚌壳,却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石盆上,看见他,鼓着大大的腮帮子,嘿嘿一笑问了句:“咦?夫子呢?”

4

不得不说,在元化看来,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家屋后的小家伙实在是太啰唆了。

“喂喂!我问你呢,夫子呢?”小女孩嘟着嘴杵在门口不肯走。

元化看了一眼院落外面山路旁的新坟,叹息一声:“你是哪家的孩子?我送你回去吧。”

“我家?我家就在这里啊。”小女孩指指屋后,“喂,不要岔开话题,夫子呢?”

“什么夫子?”元化耐下心来,却压根听不进小女孩的疑问,他心烦意乱,心里空落落什么也没有,只想着快点追上弟弟。

“夫子说带我去看日出嘛!方诸看见过大鱼,看见过大大的月盘,还看见过白色的大老虎,可还没有看见过日出。夫子说日出是这世间最美的景象,说要带我去看日出的。”

“日出?”元化觉得真是奇了怪了,竟然还有人没看见过日出,“方诸?这是你的名字?”

“嗯。夫子说的,夫子说我叫方诸啊。”小女孩挠了挠腮帮子,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忽然小眉头一皱,“啊咧!你不会不认识夫子吧?就是那个,那个头上缠着麻布,总是背着一个药篓……大概有两个你那么高……”

元化明白了,她说的是自己的爹爹,想到爹爹,他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小女孩噔噔噔跑过来,仰着头,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伸出小手抹了抹他的脸颊:“咦?你怎么哭啦?”

元化还未来得及问这个小女孩为何没见过那么常见的日出,而山麓之北此刻已然起了一阵风,不时风雨大作。元化仰头看了一会儿天,呆滞地杵在院落里。

“要下雨啦!”小女孩朝元化大声说着。元化像是没听见,仍旧颤巍巍地呆立在原地。豆大的雨滴砸落进松软的泥土里,天地间刹那张起一张雨幕,小女孩急急地跺脚,使劲拽着他往茅屋扯,无奈实在力气太小,一不小心松了手,摔在泥水里,满脸污泥地盯着他:“会淋坏的!”小女孩说着爬起来又去拽他,死活将他拽到了屋檐下。

他浑身湿透了,站在茅屋屋檐下,望着雨幕中的山路,爹爹的新坟隐没在雨水里,怎么也看不清楚。

小女孩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不时哆嗦着甩甩身上的雨水,双手抱着因为寒冷而抖动的小臂,往他身边靠了靠。

他低头看了一眼小兽一样靠在他膝边的小女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元化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怎么把他拉回屋里的草席上的,翌日醒来时,屋里空落落的,外面春光明媚,他一时有些恍惚。她跑回来时手里提着一条小指粗的小鱼,看见元化醒来,旋即高兴地嘿嘿笑了两声,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小鱼上,她急忙刷锅点灶,开始忙活了,小小的身影旋风似的在屋里跑前跑后。熬好了汤,端给他喝。他摇摇头。一连三天,她每天都如此,兴许是再也不肯看见她脸上的失落,兴许是真的饿了,他终于端起汤水喝了一口,紧接着是狼吞虎咽,待他喝完,才发现小女孩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空碗在咽口水。

“没关系啦!方诸我逮鱼儿最厉害啦!我再去逮一条!”说着就要跑出去,天色将晚,他喊住了她。

他的目光第一次被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所吸引,方诸,方诸,他猛地想起什么!摇摇晃晃地跑向屋后,蚌壳还在,只是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

“你在看什么呀?”小女孩的目光落在了蚌壳上,好奇的眼眸顿时明亮起来,“呀!这是什么?”

他皱眉,从怀里摸出来那本爹爹写下的医书,爹爹用石墨写在晒干了浸过油的叶子上,缝在一起的医书。

他猛地翻开到某一页,他记得,爹爹活着的时候,带他寻访四海名山大川,山涧河流,每每会翻看这一页。

那一页的上头,赫然写着“方诸”二字。

他不敢置信地看完了那几十个字,心乱如麻,又看一遍,生怕是自己出现幻觉,恍惚间抬头望着东方的鱼肚白。小女孩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在看什么?给我看一眼呗。”

元化怔怔地看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眼睛,伸手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脑袋,但最终他又缩回了手,爹爹僵硬的手仿佛在瞬间抓稳了他怦怦乱跳的心房。

于是他张了张嘴,背过身去,边走边强迫自己沉声说道:“我是夫子的孩子,夫子出远门了,夫子说让我带你去看日出,不过,不是现在。”

“啊!真好!那夫子什么时候回来?”小女孩期待地问。

“不知道呢,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几年,夫子没有回来之前,我就暂时是你的夫子了。”

小女孩愣怔了一下,随即嘀咕着:“好嘛,只要你带人家去看日出。”

元化俯身拾起蚌壳,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里,背起行囊,拉着她走在漆黑的山路上。山风晃荡的小路上,两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山林深处。偶尔,还能传出来一两声被风吹散的零碎话语。

“以后就叫你阿禾吧。”

“阿禾?好耶!但是夫子回来是不是就不认得阿禾了?”

“不会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阿禾的夫子了,阿禾明白吗?”

“唔……那夫子要好好吃饭,阿禾煮鱼的本领最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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